“那么,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呢?事到如今才问,会不会晚了?” “应该不算特别晚吧?不过说实话,我这算是擅自行事啊,被她知道了可能要讨点苦头。”易罔伸个懒腰,透过交错的手指观看惨白的天花板。本来应当是白色,在他的眼里却有点发红。这可能是疲惫导致的错觉?当然也可能是眼睛真的出了问题。 “哈哈。”他假笑,表情毫无波澜,连装作开怀的心情都没有。“还好她不像你一样喜怒无……啊。” 知道自己无心说错了话,易罔赶紧在句子结束之前掐断了自己的话头。他略无奈地看着寂缘,后者虽有些微的不满,却没有因此而发作。 “……算了。” “是、是吗——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易罔低头,态度诚恳。眼神上挑,看着林寂缘的一举一动。然而她好像的确没有生气,甚至还怅然: “这种……下意识会说出口的东西,一般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吧。” 这反而让易罔感到了些许意外。换作是以前的寂缘,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开始拎着耳朵说话吧。话说,到底是从哪天开始,她产生了这许多变化?客观来看倒是好事,总觉得别扭。 好像都不认识她这个人了一般,这很难过。 有时候易罔会静下来回想——别看他给人一种懒洋洋的印象,其实心里想的事情并不比那些做大事的人少。至于所想的内容重要与否,事关自己还是事关大局,这个就不要做太多的希望了。 想想很久以前,久到他和寂缘还互相为陌生人,那时候的两人还是婴儿吧。两家的关系挺亲近,从记事起就经常在一起玩。小孩子不理解更深层的人情世故,当时只会为找到了玩伴而开心。 中途因为学业方针的不同而断开了两三年,后来再遇到,便是去年入学的事情了。似乎就是从入学开始,就一直觉得林寂缘的态度有点别扭,不再像是起初那纯粹的玩伴关系。 ……但易罔知道,逃避这个关系的人,是他自己。 “喂。” 出了神,再听到寂缘的声音时,她根本就要贴到了耳边。被这张放大了的熟悉的脸吓了一吓,易罔下意识想要站起来,结果当然是和这个家伙撞在了一起。 似乎是没有料到易罔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应激反应,林寂缘没站稳。而且他们所在的椅子是书桌的配备,周围的空间比较紧迫,要是真摔到了,就不只只是磕到什么地方这么简单了。 在这时,易罔特意锻炼过的应激能力又一次发挥了作用。易罔脚直接蹭地,在摩擦力的帮助下,让自己连同座椅一起倾斜,好说歹说是远离了书桌。再之后怎么处理都无所谓了,他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一种:抱好重心不稳的寂缘,随随便便转个身子,让最先落地的一方变为自己。 “……哇。” 颇为暧昧的姿态维持了有十几秒,林寂缘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发出了一点都不惊讶的感叹。她起身的动作明显有所停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故意有所放慢,就像是不舍得离开一般。 易罔倒是不介意,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其实再多些接触,他当然是乐意至极——这可能导致之后的关系更加尴尬,虽然不舍得放弃,还是算了吧。 “怪我怪我。”易罔摆摆手,“一不小心又开始发呆了,我愣了多久?” “啊,也没多久,只是叫你你没回应罢了……” 应当不是错觉,这丫头语音里透出了一股子心虚。要是刚才没有发呆就好了,事到如今再反省自然是于事无补,所以易罔叹了口气,直接把这份后悔咽进肚子里消化掉。 “——那就继续之前的话说吧。”易罔平静地站起来,把椅子扶正。他没有把椅子推回原本的位置,而是挪到了更为空旷的地方。“记得我们在聊……魂梦的事情?” 见易罔态度坚定,不像是随随便便又能更改话题的样子,寂缘也咽口水。她站在墙壁,看来是想要站一会儿。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啊,这个你应该已经听过好几遍了吧。” 有点担心寂缘的记忆力到底如何,但看到她点了头,就有所安心。 记忆力……吗。现在来看,她忘记的东西似乎有点规律,但又说不清道不明。比较明显的一条规则是,她忘记的东西大多是和“那件事”有关的人或物,其实并没有影响到平常的生活——要不然她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和自己这么悠闲地聊天。 “管闲事……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回答。”寂缘叹口气,“我好像从以前开始就不相信她这个说法啊,不知道为何,现在想要去信了。” “选择‘相信’会比较好,至少我这么建议——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关系,但好像的的确确是在多管。” “易罔。” 林寂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后就突然顿住,像是在思考。隔了有三五分钟才重新开口,问: “‘他们’到底是谁?” “……以魂梦为首的话,他们算是队员吧,站在同一战线的。” “所谓‘正派’和‘反派’之类的?当然我希望她是正派。” 这点你大可放心——本来想这么说,但易罔的话头却突然阻断。 啪! 随着这一声突兀的噪音,只见房间里没有了光亮。顺着声源抬头去看,灯管的灯丝还留有淡淡的电光,但整个管子是已经彻底碎裂。这炸得毫无预兆,幸好两个人都不怕黑,只是被突发的情况弄得有些捉不着头脑。 “寂缘?”出声询问,易罔念动咒文,指尖上闪起一小团光火以作照明。 “我在。” 靠近过去,这样两个人都能够安心。借着手中的光源,易罔主动担当起来查看状况的工作。果然是灯管碎掉了,地上的碎片七零八落,印证了这一推断。 “可能是老化了之类的吧,找管理人修一修就……寂缘?怎么了吗?” 林寂缘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恐惧,眉头锁在一起。隐隐地好像在疑惑?易罔并不具备有完美分析别人面部情态的能力,所以顶天了也就只能分析出这么一两层。 “好像……昨天晚上,我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呢,灯管突然碎掉之类的。不过当时在我旁边的人是……是……” 在她陷入沉思之前,易罔提前出声打断: “想不起来就算了,没事的。” “——是苏雨姐吧。” “这样……等一下!苏雨!” 被这一声高呼给吓得不清,林寂缘眉头皱得更紧,一脸困惑和不解。而在手里火光的映射下,寂缘的面孔更加慎人,简直是如同恐怖片一般镜头。 “抱、抱歉……太吃惊了所以不经意就……”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寂缘当然是不明白的。 易罔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说出口,但是: “寂缘,你听我说:苏雨姐其实已经……不在了喔。” …… 更换灯管比换灯泡要麻烦很多,当易罔终于把这破玩意儿修好后,看时针已经指到了十点整。再留下去,情理上说不太通。 “你说‘不在了’,又是哪个意思?” “反正不是积极意味,就这样吧。”易罔摇摇头,他亲眼见过那个人的死亡,不如说,他曾经亲眼见过太多人的死亡。这么想来觉得自己冷血过了头,但他确实不觉得凄凉之类。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的样子呢。”她轻笑,坐在床边。“你知道吗,现在我听到你嘴巴里的这许多乱七八糟的消息,除了‘好烦啊这什么玩意儿’这种感想,我简直都不想深究。” “哈哈。”她说得挺刻薄的,易罔也无从反对。也确实,寂缘基本上是一丁点都不知道的状态,就这样把一堆过于超前的信息抛给她,这是易罔的不对。 “我虽然可以和你说说吧……好长啊,有点懒。” “你不说我哪会知道?” “这倒也是。” 两个人早就是熟识的关系了,易罔并不需要在她的房间里表现得拘谨。他看了眼桌上的水杯,自觉地便取了水壶倒水喝。这水壶放置了有段时间了吧,水喝起来有些涩口,可能还不如不喝。 “换作是平常时候的话,寂缘绝对不会把这东西放置不管的吧。” “嗯?你说什么呢?” 易罔摇头,为了不让她察觉异样,他十分淡然地把变质了的水全咽下了肚。“没什么,只是在想,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罢了。” “听你的态度,真的是很长的一个故事啊。” “故事本身真说不上有多长呢。”易罔苦笑,兴许是心理作用,他已经开始觉得腹部绞痛。 就算吃了变质的食物,也不会这么快就奏效,否则就不是食物而是毒物了。易罔清了清嗓子,借住清脆的两声咳嗽把刚才喝过坏水的事情忘掉,他接着说: “只不过,和故事相关的人太多了,而且大家一点都不团结啊——把故事整体当成是一条线的话,我只能说,支线太多了。” 这种含混其辞的说法怎么可能被寂缘接受呢?易罔看了眼她的表情,无奈只能道: “我们就是其中的一条吧,是一个影响了主线的,极为败坏的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