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模糊,眨巴好几下也没能重新对好焦距。一同袭来的还有难耐的酸胀,仿佛睁眼已经成了艰巨的任务。唯一带给她安慰的是,耳边的声音离得很近,并且充满特色,足以让她轻松辨认音源。 “易罔……?” “嗯。”他回应。朦胧间能看到他的脸,但五官都模糊成了一团,只能找到大致的轮廓。“你在发烧,寂缘。说话会累吗?” “发烧?我吗。”听了这话,寂缘吃力地伸伸手,摸向自己的额头。 然而自己测算自己的体温,通常是不够准确的,因为没有参照物。兴许是注意到了这点,易罔也伸了手,帮助体会。对比发烧中的病人,易罔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才想起来还有属性的缘故,他的体温比正常人是偏高的。 “——唔,我还是拿温度计过来吧。” 他这一句吃瘪的语气惹得寂缘不禁浅笑,笑着笑着喉咙里却呛了痰液。连续咳好几声,还要注意不要让污物溢出口腔污染别处,林寂缘生理性弯腰弓背,蜷缩在沙发的软垫之间——到这时候才注意到是在沙发上,而抽空瞥一眼天色,总而言之是黑天,但她并不能看出具体时刻。 “水杯就在旁边,我刚换的,应该是温的。” 易罔拿东西的速度很快,至少比他平时正常走路时的速度快多了。之后寂缘两眼发昏,隐约着好像是被扶了起来,半推半就地被喂了温水和泛苦的药片。衣领处传来凉风的触觉,然后是冰冷的条状物被放置于腋下,是体温计吧。 “我这是在哪里……?” 以学生宿舍的面积,顶多容纳小型沙发,像这种允许她横躺的大小,是不可能有空间放置得下的。 “唔,是一个可以放心的地方,其他的就别多问了。” 这个说法可不能让人轻易接受,但寂缘就算想问,开口都很艰难,就算努力了,发出来的多数是气音,连让人听清楚都很难做到。甚至有种感觉,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易罔,而是其他关系生疏的人,没准他连寂缘是不是在说话都判断不出来。 见寂缘情绪稳定,易罔想了想,然后告诉她: “是魂梦的家,这里。不过他们人都不在,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 “……是吗。”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她十分意外,准确而言,是因为突发事件经历多了以后,就没兴趣再表现得惊讶。而刚才易罔的话里,用到了“他们”这个复数词语,就说明还有其他人员。 “那么……宁魂梦……他‘们’,究竟都,有谁?” 喝过水以后,稍过片刻,喉咙好受了些,但说话还是不可避免地断续。断句的位置也不一定准确,但姑且能传达自己的意思。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 猜到了易罔不会这么轻易告诉她,寂缘叹了口气。从胸腔溢起的气息冲破嗓子的时候,会带来一阵眩晕,的的确确是感冒的症状。 ……她“为什么”会感冒? “我记不清了……什么时候,烧起来的,我?” “——昨天晚上吧。”易罔回答得很快,其中居然没有思考的时间。“因为烧得挺厉害的,所以就留在魂梦家里,没有送回去。” “‘留’在这里?” 视野终于有所恢复,寂缘揉了揉眼眶。将眼睛里蓄起来的生理泪水抹掉之后,终于能看清楚易罔的模样。而易罔又挠了挠头,满脸还是傻笑。对于这个问题不光没有回答,甚至还反问: “寂缘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 “说什么呢……我当然会——啊。” 试图调动脑内记忆的话,会被眩晕感打回来。反常的晕眩甚至不能用感冒来解释,像是个结,将记忆的口子死死结住,不让她有丝毫机会。 “记、记不起来……没办法,记起来。” “也是呢。” 相比当事人的慌张与疑惑,易罔表现得淡然,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就应该是这样”的气质。他轻笑两声,这两声一点都不傻气,意外地竟稳重,似是胸有成竹: “哈哈,不要太在意了,想不起来其实是好事。” “我不能接受……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撑着沙发背强行坐正,在起身导致的血压不足缓解后,她得以仔细地观察环境中的一切。表面看起来,这里和寻常的家居并无异处,摆设整齐,配色温馨。是客厅,设计得也大方,阳台方向甚至还是落地窗。 落地窗……但是,外面一片黑暗。 不是所谓的“黑夜”导致的,外面一丁点景色都看不见。想着是不是自己因疾病而眼花的缘故,寂缘撑着躯体漫步过去,每一步都需要格外注意重心,凭着顽强的意志力还真的走到了窗边。 果然,外面“什么都没有”,宛若虚无。 “别硬撑,寂缘。” 易罔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在寂缘勉强走路的时候,既没有扶更别提抱或者背,兴许是为了照顾寂缘的自尊心。但看到寂缘愣在漆黑的景色前,呆站着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所以才出声打断。 他轻轻拍了拍寂缘的左肩膀,希望能够引起她的注意力。然而寂缘难得的忽略了这次肢体接触,怔怔地,很出神地问: “外面……是什么,怎么会这副模样?” “什么都没有啊,就应该是这样的——呐,温度计,该拿出来了。你没有把它弄掉到地上吧?” 寂缘摆出了一副“你为什么会在意这种小东西”的表情,然后略带不情不愿地把温度计从衣服里面掏出来,自己也没看,就交给了易罔。“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咳,不要这么明显地遮掩,好吗。就算不想……说,至少,也要装得,更像一些好吗?” 易罔自顾自地读数,对着手里的温度计喃喃自语:“三十八度半……烧得真厉害呢。”他把水银甩回去,把温度计揣进自己兜里,然后硬推着寂缘回到沙发旁,并使力把她给按住,要她别再到处乱走。 “寂缘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吗?” “哪种?” 易罔自己也倒了杯水咽下:“能力足够强大的人,甚至有可能撕裂空间。” “……在书里读到过,而且不是正经书——你不会想告诉我,这种说法是真实存在的吧。” 然而易罔点了点头,态度相当诚恳,偏偏不像是在说谎。“传送阵都用过那么多遍了,变本加厉再把它想得更厉害些,也未尝不可嘛。” “你能不能,言简意赅地,来解释?” 接过易罔手里的外套,寂缘扶持几下让外套更有效地披给自己。这外套……是老朋友了,仿佛全世界的外套只剩下了这么一件似的,该死的墨绿色古装外衣。林寂缘叹口气,想起来这是所谓的“宁魂梦的家”,那么见到她身上经常穿的衣服,似乎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真的放在身上的时候,寂缘才终于觉得奇怪了。外衣相对而言会比真正的身材大一些,这不假,但考虑魂梦的体型,这怎么说也大过头了。古装的下摆确实长,身体蜷起来的话足以遮盖全身,这是自然。而不寻常的部分则在于,领口的肩宽,比寂缘的双肩距都要多出一号。这要是宁魂梦穿着,根本就套不住,会直接掉下来吧。 “……简单来说就是个人造的异空间。”易罔道,突然耿直。 “是我的错,你还是解释得详细些吧——请用我能够,听懂的……咳,说法。” “就算你要我详细说明……”易罔反而在这种时候尴尬,“我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我也没办法说清楚啊。” 不对,易罔显然是理解,但他为什么要做出不清楚的模样?换句话说,就是非要给寂缘卖关子,引起了她的兴趣偏就是不说——他怎么会这么恶劣啊?寂缘心里有些不愉快,更何况生理也同样不愉快。 “那……”没能在这个话题得到答复,寂缘决定舍大取小,摘起才发现的这个新疑点:“这件外套,是谁的?” “嗯?魂梦一直穿着的啊,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吗。” “她的体型没有……这么大,要是她穿,的话,会直接滑下去的。” 有理有据,所以易罔不再试图混淆。他轻笑笑,挠了挠头,然后道: “就算是魂梦穿着,也不等同‘就是她的衣服’,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是其他人的?” 但魂梦身边很少看到其他人士,经常一同行动的,也就只是见过她和易罔站在一起——而寂缘当然知道易罔没有这种款式的衣服。此外很久以前倒是知道她和那个很久没提到过的洛什么人有联系,但见面次数太少了,完全不能以此判明。 “嗯,其他人的——好像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件来着?我不是很明白。”易罔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不说明。这种藏着掖着的感觉真的是难受,弄得寂缘很是憋闷。 “易罔。” “怎么了?” “‘其他人’都有谁?” 易罔还是傻笑回应:“我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