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季午后,枝繁叶茂的琼花树下。 宽敞精致的院子里,一个年约十二岁,面容精致的少女正在树下的软榻上小憩。 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在为其执扇扇风,饶是如此,她皎洁如霜的脸上也浮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两个少女小声交流着。 身穿淡绿色襦裙的少女皱着眉,颇有些心疼,“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声音中难得有些迟疑,“咱们就拿一个冰盆回来,装上一半儿冰,省的咱们三娘子热成这样。 平日里,因为王蓁些微的体寒,谢氏管王蓁管得严,尽量克制着她用冰的量。 旁边的蓝色襦裙少女容色淡淡,面上似有犹豫,咬了咬牙,“那拿一些来吧!” 绿色襦裙的少女应了一声,忙往小厨房走去,盈,不过一会儿,就端着只有盘子大小的冰盆回来了。 淡如:“……” 将其放在地上距离王蓁稍远的地方,一下一下把冰块散发的凉气扇了过去。 睡梦中的少女终于难得的舒展了眉头。 半个时辰后,冰块尽数化成了水。 “唔……”少女睁开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眼,用手遮挡着,“淡如,什么时候了?” 这大太阳,真是要命! 淡如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王蓁起身,“回娘子,已经是未时了。” “哦,睡了这时候呢!”王蓁点点头。 起身,走向内室,“今日可有人来给送帖子?” 淡如轻声道:“今日安王府的元婳郡主来给您送了帖子,说是安王府世子最近回了京城,邀您去府上。” “阿郑去么?” “四公主自然是要去的。” 王蓁漫不经心地敲打着紫檀木雕流云纹梳妆台,安王世子? 她不由得想起来六年前朝凤宫里的那个清矜淡漠的小男孩。 那时,她初入京城,身边只有两个哥哥陪着,再剩下的亲人,也只有皇后姑姑和在京中任职的二叔。 她是一个女孩子,还是刚满三周岁的小孩,几个男人,成天也不在家,自然是无法照顾周到。 顺理成章地,就被送到了姑姑那里养着。 然后,就碰到了安世子元维煜。 本来,以她的记性,这么个小孩,给她的印象也就只是长得比别人家的小孩儿好看点,身份高点儿。 可这小子,像是盯上了她一样,一点没有之前的矜持,上来就让她喊哥哥。 论王蓁当时的心情:呵呵,你怎么不叫我姐姐呢? 绷着一张萝莉脸,王蓁义正言辞拒绝了他。 “叫不叫?” 王蓁撇过头去,“不要!” “不叫的话,我亲你了!” 王蓁真是内心狂吐槽,小屁孩儿,威胁谁呢?姐今天就不信了,你敢亲下来,以后姐就跟你姓! “都说了不要,走开!”推开他,就想要往皇后那里去。 不料被元维煜抓住,”啵“的一声亲在了脸颊上。 当时,宫殿内,除了一些婢女嬷嬷,不仅有皇后,还有正平帝,和安王夫妻。 众人目光呆滞。 然,令人哑然无语的还在后面。 王蓁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元维煜的面前,把他一下推倒,坐在他身上,拳头”呼呼“地雨点儿似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叫你亲,我让你亲,顶着张桃花脸,你还真把自己当桃花童子了?“ 一旁的安王夫妻:……原谅他们文化不够,只听过散财童子。 王蓁打得累了,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影响美观的伤痕,坐在他身上歇口气儿。 ”阿蓁,打得累了吗,我给你揉揉手好吧?“ 说着就躺在宫殿的地上,牵起了王蓁的小胖手,揉啊揉。 一旁的安王妃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谁能告诉她,这都是打哪儿学的?还是谁把她儿子掉包了? 怀疑的眼神梭巡在安王身上,这么会撩,该不会是遗传吧? 正平帝好想说,他也想要摸摸自家皇后的小手。 最后,这件事情以皇后的抚慰和安王夫妻说要定娃娃亲的话语中告终,可至此以后,她就被缠上了,再然后,就开始了作天作地之旅。 直到两年前,少年外出游历。 王蓁讶异,怎么回来,连个风声都没有? 好歹,他们也是小时一起玩耍的啊! 不开心。 坐在书案前,王蓁执笔,给元婳写了个回帖,差人送去了安王府。 安王府。 一袭粉色滚雪细纱的八岁少女在一个身量匀称的少年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少年……手里的帖子。 少女撒娇,”哥哥哥哥,你倒是说话啊,阿蓁姐姐在里面说了什么,会不会来啊?” 少年被烦的不行,“你不会自己看吗?” 元婳伸手,赌气,“那你给我,我自己看。” 元维煜挑了挑眉,“想看就自己来看,要不就等我看完。” 说完,还瞄了一眼元婳的头顶。 元婳:……好想揍人怎么办?即便他是我的哥哥,那就能随随便便鄙视我的身高吗? 累觉不爱。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淡淡地声音,“放心吧,她会准时来的。” 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等等,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回到自己院子的元维煜,嘴角上扬,摩挲着手中带着缕缕墨香的帖子,小心翼翼地收在了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匣子里。 午后的阳光依旧耀眼而温暖,透过树叶斑驳的大树缝隙间,打了下来,照在他的身上,清华出尘。 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半尺多的小盒子,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朵由粉玉雕琢而成的牡丹花簪,花蕊处镶嵌着南海金珠,花瓣轻薄,工艺极其难得,但细微之处还是略有瑕疵,可依旧能称得上是一个佳作。 收了起来,准备过几天送给他的阿蓁。 此时的王蓁,并不知道元维煜的心里历程,她现在正忙着和自家堂姐挑衣裳首饰呢! 很快,就到了去安王府的日子。 王蓁和王莞同坐一辆马车,先谢氏几人出发,两人身边的侍女在后一辆稍小的马车里。 刚到安王府门口,就看到元婳身边的婢女黛青前来迎她们。 黛青性子稳重,颇得安王妃器重,此时她露出一抹笑容,“王大娘子,郡主,我们家郡主在里面等你们过去,请随奴婢来。” 没错,王蓁是郡主。早在她满月的时候,皇宫来了一道圣旨,直接将她封为正一品的郡主,赐封号靖安,然后又过了三年,她就和两个哥哥一起,提前来京城了。 四年前,王家举家迁至京城定居,其他世家亦是如此,自然也包括王蓁的外家,谢家。 自己是郡主,姑姑是皇后,又是荣国公唯一嫡女,并且颇得正平帝喜爱,还与宫中的皇子公主,安王府的兄妹交好。是以,王蓁承受了京城大部分女子的羡慕嫉妒恨。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元婳的婳心居,紧接着,就看道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冲了出来。 一个四公主,一个元婳。 两人的折腾程度简直让王蓁操碎了心。 元婳今年不过八岁,长得粉嫩粉嫩的,是个看起来极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乖娃娃。 注意了,只是“看起来”而已。 本来的元婳,在王蓁的带领下,的确是个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儿(臭不要脸),但自从两年前王蓁从皇宫中搬出来,回到家里,就开始发生一些微小的,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王蓁这两年被管的稍微严了一些(王蓁泪目:你确定只是‘一些’吗),出门的次数明显被限制住了,然后就折腾得轻了一些,这也让京城的一些人松了口气。 谁知,在四公主的带领下,元婳继承了王蓁的衣钵,又开始在京城胡作。 四公主对王蓁这两年出门少了很是不满,“阿蓁,你家里管得可真严,我现在见你一面都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唉……”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幽怨。 王蓁忙笑着安慰,“现在毕竟不是我在宫里住的时候,就现在这频率,我都已经知足了,你也知足吧!”摸了摸她光滑的脸蛋,“知道你为了来找我,偷偷出宫,都被罚了好多次了,等下次,我来找你,行了吧?” 四公主拍开她的手,“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啊!”皱了皱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算了,还是我来找你吧,等到你进宫,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王蓁笑吟吟地走到她身边,做求饶状,“是是是,就知道阿郑最是大方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好不好嘛?” 最后这个撒娇的小颤音,简直是让四公主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推开她,“好了好了,原谅你了,不要再用这样的声音跟我说话行不行?告诉你,我可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王蓁嘴角颤了颤,“说的好像我有一样。” 王莞和元婳就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最后她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 王莞笑了笑,头上的蝴蝶翅膀微动,振翅欲飞。 忽地听到院外一阵脚步声,近来才看清,是明郡王和……两年未见的安世子,元维煜。 明郡王一进门就想要给王蓁来个别开生面的拥抱,被王蓁身后的淡衣将后面呆呆的元婳塞进了怀里。 元婳呆在堂兄的怀里,连状况都没有弄清楚。 倒是明郡王身后的元维煜,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明郡王的背影,袖子中的双手,也逐渐松开。 明郡王掂了掂怀里的元婳,“我说婳宝,这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又重了这么多?”拍拍她肥嫩嫩的小脸儿,“告诉你,女孩子太胖了,可是嫁不出去的。” 承受了来自亲堂兄恶意的元婳,态度极其恶劣,“我是小肥仔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元婳揪着他的耳朵,还有头发,“告没告诉你,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说女孩子的胖瘦问题?你会挨揍的。” 八岁的小女孩,已经到了培养自己审美的时候,再加上王蓁的耳提面命,四公主的时时叮嘱,小小年纪就格外注重形象。 现在被明郡王说成个小胖子,没拳打脚踢已经是格外留情了。 元维煜对着元婳使了个眼色,后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明郡王身上滑下来了。 “阿蓁姐姐,走,我带你去看我父王给我带回来的小鹦鹉,”说着凶凶地看了一眼明郡王,似是想起来什么,“本来不知道给他取什么名字的,现在吗……就叫它六堂兄好了!” 留下身后呆呆棱棱的明郡王,转身进了屋子里。 王蓁和王莞实在是忍不住笑意,“扑哧”’乐了出来,之后成功接受到收皇子幽怨的眼神一枚。 说实话,王蓁是真的觉得,这样的神情与他相配极了。明郡王长相偏阴柔艳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王蓁时常想,这家伙扮成女子,不比那些烟花之地的花魁头牌差啊!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进门,元婳就气冲冲地直奔鹦鹉而去,那鹦鹉吓得直喊“坏人来了,坏人!”之后就是来来回回在屋顶飞,聒噪得很。 明郡王踱步走来,指指旁边皱着眉头的元维煜,“我说小瘦妞,你要是再不让这小家伙下来,我可不知道你大哥会不会把你的鸟打下来。 元婳抬头看她大哥,果然不耐烦了,“快下来,再不下来把你抓了炖汤喝!” 这鹦鹉对危险的直觉还是很准的,马上落在了窗子边上的笼子上。 元婳人小鬼大,对它道:“记住了,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六堂兄,听到没有,要是忘了,炖汤喝!” “记住了,记住了,六堂兄六堂兄!” 明郡王:……谁能告诉他,这小胖妞怎么这么记仇呢? 王莞瞥了他一眼,女人哪,别管多大,都是小心眼儿的生物,更何况,还是说人家胖,绝对不能忍! 元维煜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王蓁,见她没介意,“好了,婳宝,不要闹了,好好招待你的小姐妹,我和堂兄先出去了。” 说着转向王蓁,“阿蓁,这次回来,我偶然猎到一只雪貂,听婳宝说你喜欢这些毛茸茸的,送给你吧!”然后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元婳,“反正给这丫头,她也懒得照顾,倒不如给了你。” 明郡王眼神一亮,在后面暗戳戳地看着好戏,好小子,这就搭上话了,看来以前还是小看他了,之前给他传授的那些心得,在怎么说还是有点用的! 王蓁听到雪貂,眼神一亮,她是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但是元婳却是不大喜欢的,是以,也就没有怀疑元维煜的用心,大大方方应了一声,“那就多谢世子了。” 元维煜看她这模样,听到对他的称呼,就想到六年前把自己压地上,一顿拳头也换不回来的“煜哥哥”,心下莫名不爽,连周身的气息都冷沉了不少。 “怎么,我都送你一只小貂了,还换不来你一声哥哥?” 王蓁向来会看人眼色,见风使舵,自然是想到了之前的旧事,软软地叫了一声,“谢谢世子哥哥。” 元维煜这才算满意。 “世子,王妃叫您和明郡王和公主还有郡主娘子们去前面的花厅参宴,”代墨跳了出来,并低声说道:“王妃本没有请各家的娘子,谁知那些夫人竟把自己的女儿,外甥女,侄女什么的都带了来,您可要加倍小心啊!” 安世子素来淡定的脸上难得出现厌烦的情绪,“那你可要看好了,别什么香的臭的都能来本世子面前扔个香帕香包,掉根簪子的!” 代善嘻嘻笑,“世子放心,属下一定身先士卒,绝不让那些腌臜近您身边半分!” 宴会上倒是热闹得紧,男女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不论哪边,声音都照常入耳。 王蓁嫌呆着拘束,向人告罪一声,拉着王莞还有四公主元婳出去玩了。 几人叽叽喳喳,走着走着就到了王府里景观甚为蔚为的水榭之中。 “世子安好,小女是程家之女,久慕世子之名,今日幸得一见,不胜激动。”说着还向前靠近。 王蓁停了下来,食指抵着嘴唇,“嘘!”并指了指水榭另一边的凉亭,示意她们动作轻点。 几人会意,放轻了脚步,在一边偷偷摸摸听起了墙角。 “男女有别,请程娘子自重!”说完甩袖便要走,心里还暗暗埋怨代善和代墨不靠谱,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程素清脸色不太好看,暗自吐槽元维煜不给人脸面。 “世子何必拒人于千里呢?小女子不过是像您表露心意而已,何必如此急着拒绝?” “你以为你是仙女吗?勾勾手指人家就要拜倒在你裙下?”他面露讽刺,“你也太过看轻我们男子了,我们王府,向来不收妾室,当初有多少自荐枕席的都折了,你以为你比她们好多少?”然后转身接着走向藏着王蓁几人的方向。 元维煜步履稳稳,却极为迅速,偏偏身后之人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世子,这是小女做的荷包,如不嫌弃,请世子收下。” 程素清不甘心,她都十四岁了,也不愿嫁给那些相貌平凡或是能力平平,庸庸碌碌的男子,她要嫁,就要最好的,显然,她现在盯上了元维煜。 “程家娘子,难道令母没有教过你什么是教养吗?”元维煜声音如泉水叮咚,十分悦耳,可说出的话却是令人扎心,“你一女子,本世子也就不说什么难听的话了,不要再纠缠,这样于谁都不好!” 程素清脸上闪过一丝暗光,哭的梨花带雨,为本是清秀的容貌添了几分韵致,“世子,阿清是真心倾慕您,不求有个正经的名分,就是为奴为婢,日日能看着您,也是心甘情愿的,求您留下阿清吧!” 元维煜脸上青筋直跳,猛地甩开她,“怎么,本世子说话你听不到?就是男子,也没有如此孟浪的道理,你一个女孩子,要不要脸了!要是程侍郎不懂的如何教女,本世子不介意上报皇后,请来宫中嬷嬷好生教导!” 说完话,直直地朝着王洲几人的方向来,突地身后响起程素清抽噎的声音,“世子,若您不答应我,我就从这跳下去,以全真心!” “那你就跳吧!最好死那儿!”元维煜头也不回,十分简洁迅速地回了话。 留程素清在那里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能跳么?不跳吧,脸又挂不住。最后还是觉得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转身欲离开的时候,身子一歪,掉进了湖里。 被迫咽了一大口湖水,又不会游泳,她连忙尖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