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脸色瞬间一沉,手从杯壁上挪下来,死死攥在袖子里。
“不错,哀家当年确实很想杀了你,不过千般万般也只可怜荣妃被毅平侯连累了,如果不是先帝将袁泊儒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年的案子还有的查。”她轻吸一口气,将方才的惊慌压下来,显然对前尘往事也有些厌恶: “除了旧事,陛下对如今的案子也感觉不好办吧。”
萧洹脸上几乎是一片面无表情的疏离,心里明白铸铜案绕不过户部和置钱监,吏部赵主事死前定与户部私相授受过,而太后要灭赵主事的口,就因为他盯准了这人为三品以下官员又是郑氏旁支,贼喊捉贼。
太后也不问他的消息从何而来,她其实早就想到,赵主事这这胆小如鼠的后辈不敢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给别人,所以他留下了与两部通风的证据,若有一天东窗事发,还能留自己一条狗命。
“如今朝中六部有三部牵涉其中,鉴道司也蹚了这遭浑水,以至于朝中不稳啊。”太后扯了下红唇,颇为讽刺:“本朝以孝治国,就算哀家真的谋反你也不敢动手弑母,不如做个交易,哀家或许还愿意跟你说两句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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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两日,刑部官员快要将京兆尹的衙门踩烂了。
李岘大小也管着天子脚下这一亩三分地,前半辈子折腰的次数加起来也没这两日多,来去都是不好惹的主,干脆命人将京兆尹衙门口清了路,专门敞开门候着。
这三两天的功夫,刑部官员和李岘混了个脸熟,百忙之中正围在一撮喝茶。
李岘:“尚书大人,您看这尸体已经在衙门里停了两天,要是验完伤,我让人先收起来?”
刑部尚书品了口茶:“知道你平日把衙门当半个家,不过在鉴道司那位大人来之前,尸体动不得。”
李岘快哭了,他哪里是把衙门当半个家,明明是前院后院来回跑,平日有这晦气事尸体根本进不了府门,奈何此番事情闹大,陛下亲旨,尸体直愣愣的停在这里,可怜他怀有身孕的小妾已经三天吃不下饭。
陆卿掏了腰牌进门,没让衙役跟着,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李岘:“您说鉴道司的陆大人……”
话锋在他嗓子里一转,忽然很有灵性道:“听说他刚进京不久,自从进了鉴道司也没露过面,听说前两日进宫谢恩时在外面候到入夜,最后......咳,是被陛下抱进寝殿里的。”
刑部尚书‘豁’了一声:“过了一夜?”
李岘意味深长的点了下头。
陆卿:“???”
戴小黑扭头,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推门。
李岘道:“说这些不大合适,但下官听说前两年陛下南巡的时候,有人送了个…”他还挺谨慎,用手指了指两胯:“...这个给陛下,这些年未曾立后是有原因的。”
刑部尚书训斥道:“胡说什么,这些事也是你我能非议的。”然后眼神绕了房间一周,颇感兴趣:“当真?”
陆卿:“……”
陆卿在门外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决定不打扰两位大人聊天的雅兴,面色不愉的绕道停尸房,中间一言未发,直到被自己手下看的有些心烦,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戴小黑看上去有些难言,忍了再忍,问道:“大人,您还是人吗?”
“???”
戴小黑:“前两日便算了,大将军出事那年陛下才多大,您……”
陆卿:“……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过。”
戴小黑:“幸好这两日乙十三在颍川查消息,不然他恐怕不愿意跟着你了。”
陆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先看尸体。”
戴小黑掀开白布,看到了一张带着惊恐的神色,眼睛微突,带着血丝,仿佛被狰狞恶鬼生吞过一样。他又将沾血的衣物向上卷,露出腹部的那道致命伤,只见伤口凝固,周围被仵作小心清理过,确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刀伤。
尸体正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陆卿站远了些,将表情尽收眼底。
“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凶手想要一刀致命,为什么不选择割喉而选择刺入腹部,这处伤口就算能致命,也不会马上死去,人若是在熟睡过程中突然遭到袭击死亡,是不会露出这么清晰的表情的。”
戴小黑:“如果确实是因为铸铜案,像我们推测的那样是太后派人灭口,玩了一手灯下黑呢?毕竟前朝旧案中获益最多的就是太后。”
陆卿却捂着鼻子摇头:“假如你想将人灭口,达到撇清自己的目的会怎么做?如果是我,会将伤口做的十分明显,明显到一眼明了是何人所为,不会让别人乱猜。”
天策秘府的情报和暗杀在朝中并非无人所知,而这势力一半在陛下手中,一半在鉴道司堂下,无论是陛下不孝还是鉴道司目无王法,都比现在好太多了。
戴小黑用手比量了下伤口的长度,扒开皮肉查看片刻,心里有数:“刀是平常的刀,可下手的人恐怕真被大人说中了。”
“这个刺杀之人避开了一刀致命之处,切面平直没有任何犹豫。”他说完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歪了下头:“刑部有种剖股的刑罚,很要求用刀人的手艺,像这种角度,如果是我,恐怕造成的伤口不会和这个差太多。”
他说着,做了一个虚握刀柄的上拉姿势。
“有谁能做到这么精准的刺杀?”
戴小黑站起来,指了指自己鼻尖:“换言说,是天策秘府。”
天策秘府的刺杀任务素来由上而下,十分严密,陆卿的眼神一晃,在与戴小黑对视的瞬间反应过来——可能是陛下。
戴小黑将尸体上的白布随手一拉。
“本以为是大人用三寸不烂之舌与陛下做了交易,才将我放出来,没想到揭开铸铜案的人本来就是陛下,把咱们当捅死太后的刀子呢,一群家雀被人关在笼子里,蹦跶的好漂亮啊。”
“陛下真是好心计”他拖着腮帮子道:“不过......也难怪。”
陆卿听他的语气,忽然想到乙十三曾说过,陛下这些年性情大变,于是蹙眉:“将你知道的陛下所有的事都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