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六品主事在家中被刺,死了。
六品芝麻官,平日上朝听政都没有一席之地,按理说生死引不出什么风波,可谁让他死在天子脚下,死的时候就与陛下隔了两条街呢。
这位主事赵大人,听说是当今太后郑氏之旁支,其从母姐妹的侄女婿,听起来可笑又拗口,而如今弯弯绕绕,精明的人,总能从表象下嗅到阴谋的味道。
李让公公领着他的小跟班来宣纸,运气不错,还真在鉴道司堂里寻着了陆卿。
鉴道司本没有参政之权,平日若无祭祀司礼之大事,各部官员点个卯喝个茶,十分随意,就算本部官员,能寻到陆卿也得凭运气。
李让将圣旨左右一合,笑道:“这次吏部官员遇刺之事,陛下派了您做监察使,刑部只是从旁协助,也是没办法的事。”
戴小黑站在陆卿后面,用脚尖点戳了戳地板:“是,六品芝麻官嘛,我家大人就喜欢费那个事,您说是不是?不过这刑部该搜的证据搜完,仵作验完了伤,却什么也没送来,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尸位素餐呢。”
“嗨,哪能呢,这是刑部案宗,陛下特意让奴婢给陆大人带来的,嘱咐您若还有什么疑问,可直接同刑部吩咐,谁还敢藏着掖着呢。”
吏部主事赵大人昨日死于亥时,命绝时也已就寝,致命伤在腹部,仵作确认为刀伤,从伤口看不出兵器有任特殊之处,反倒是检校官搜查府邸时发现了一整盒铜钱,都是最近市面上流通的假/币。
所以最终,陛下还是将铸铜案的办案权交给了鉴道司。
陆卿见托盘里还有个白色幕笠,于是问:“这是?”
李让先用尖细的嗓子卡了两下鸡毛,看着他的目光饱含着‘求求您,千万别再问下去,奴婢说不出口,要命也要脸’等神色,答道:“这是陛下赏给您的。”
戴小黑看热闹不嫌事大,哪壶不开提哪壶:“哎,这是女子用来遮脸的,给我家大人?”
李让以袖遮脸,狠狠瞪了眼旁边的小徒弟。
小太监抬着托盘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因因……因为,说大人容貌太太太……丑,让挡一挡。”
李让临出门宣旨前,陛下正在看折子,不冷不淡的对他吩咐道:若有人问起缘由,照实说不用避讳,朕以后不想看到他那张脸,遮好了别出来乱晃。
“呜……”小太监快哭了,这可是下任的司祭大人,九州百姓的信仰,他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噗”戴小黑看到姓陆的脸色一僵,拿着幕笠的手微微发抖,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来,起来”陆卿用牙撕扯着内唇,嘴角抽了抽:“告诉我,不是谢帆谢统领说的这话。”
如果小太监说是,那谢帆的狗头就先记在账上,容后再取。
陆卿刚认识谢帆那阵,他和陵王的关系还不大僵,母亲宴宁郡主也没有亡故,所以他还把谢在欢带回府邸过几次。宴宁郡主每日长吁短叹,只恨自己没生个女儿,将陆卿小时候梳辫子穿裙子所受的折磨讲过几次。
谢在欢听后滚在地上笑出鹅声,差点背过气去。
陆卿就因为这个记恨了他好几年,某次花楼醉酒,陆卿将喝成一滩烂泥的谢在欢扔在街上,借着酒劲替他圆了春闺少女梦,选了最色彩斑斓的罗衫给他穿上。
第二日酒醒,谢在欢发现有路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谢少爷受不了这个气,蹦起来破口大骂才发现自己身姿婀娜,当时脸皮一红,抢了摊位上的幕笠夺路而去,一路捂着鸟逃窜,后来听说谢少爷被尚书大人一顿狠揍,足有大半个月没下来床。
陆卿脸上发冷,暗想:谢帆,他是有病吧!
“不不不……不是,”小太监恨不能钻回自己肚里,伏在地板上瑟瑟发抖:“是陛下,说的。”
“……”陆卿的表情在这一瞬有些麻木,他闭上眼,睫毛颤了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无奈又毫无办法地将幕笠往头上一搭,回头问:“好看吗?”
戴小黑往后退了一步:“大人,你还好吗?”
这人没疯?
陆卿在李让惨不忍睹的目光中转身,出了宫门还觉得脑壳疼。
戴小黑身体一抽一抽,深刻先前没有收拾姓陆的这个决定很对,毕竟有人只能靠天来收,他前后打跌了一会,终于被眯眼警告。
“咳,好事啊,铸铜案牵涉甚多,谁来查谁触霉头,况且您这张脸又这么招摇。虽说宁北大将军三年驻守边疆,容貌较少年时有所变化,可该认得还是有人认得,御赐之物就算当堂办案也不用取下,省了不少麻烦。”
陆卿不想理他言语里的揶揄,吩咐道:“先说说永和十七年的铸铜案。”
永和十七年案,牵涉毅平侯谋反一事,最终被草草结案,可大理寺卷宗写的很清楚,当年青铜铸币是在颍川一代流通,几乎在几日之内多到了影响粮价的地步,即便没有平阳宫宫女私通一事,也很快会爆发出来。
也就是说,铸铜案上报朝廷是迟早的事,将此事捅出来的人,其目的是毅平侯。
“当年我跟着师父长见识,了解天策秘府在各州都有收集情报的暗桩,所经案件不下百起,更与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非收到位上位者指示,不可能就这么草率结案。”
可天策秘府是灵帝一手扶植起来的刀,比它还要位高权重的只有灵帝,太后,和……鉴道司。
“如果这次操纵铸铜案的人与前朝一样,那就不可能是鉴道司,而且八年时间,未免也筹谋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