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他絮絮叨叨:“今早便听那些人眼馋心热地议论,说元陵公主从冷宫收了个宫女,指明要去执秀宫里贴身伺候,原来就是你啊,左相卫大人的女儿。”
淑凝苦笑,原来她的事迹甚是光荣惹眼,都已经传遍帝宫了。
那老内监就近寻了一张椅子,不客气地撩起衣摆,面对着淑凝坐下了。
他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说吧,淑凝姑娘,你来监宝司有何贵干?!”
淑凝撑起笑容,“午间奴婢跟随公主去了宜寿殿,意在陪同太后娘娘用午膳。太后娘娘无意间说了句心仪的香料快用完了,公主孝顺,特地遣了奴婢来监宝司,替太后娘娘取些香料回去。”
老内监笑道:“真是,你这丫头不早些说,浪费了这么些功夫,太后娘娘若是等急了,咱们做下人的怎么吃罪得起。”
淑凝疏离礼貌地点头,硬声说道:“还烦请公公行个方便,也让奴婢好办事。”
“那姑娘且随咱家来,香薰辛料可没有放在这间屋子里。”老内监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越过淑凝往门外移步,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那些核验货品的小内侍们。“你们可得给咱家再仔细着点,要是出了半分差错,咱家非得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几句齐刷刷的应答声响起。
淑凝默默地跟在老内监身后走了。
不多时,二人相伴着进了另一间风雅典致的屋子。
屋内置了多个檀木高架,架子上各色的香辛佐料摆放得井然有序,整间屋子香气萦绕,有桂馥兰香之述,却丝毫不觉得混杂刺鼻。
老内监驾轻就熟地捻起一把薰香料放进了案几上的香炉里,转瞬青烟浮起,他问道:“姑娘可知道,太后娘娘想要的是哪类香料?”
淑凝字斟句酌,“这名字嘛,奴婢一时间也叫不上来,只是那香料的味道格外好闻,像是桂花香。”
老内监顿悟,笑眯眯道:“哎呀,咱家当是什么呢!这逐岚郡新上供的月桂香蜜,是香料中的精品,量少稀有,前些日子刚到监宝司,还没捂热,就独独给宜寿殿送了去,其他宫的娘娘们都还用不上呢。”
淑凝眸光闪烁,追问道:“公公的意思是,帝宫里只有太后娘娘一人有此香料?”
“可不是嘛,太后娘娘贤身贵体,监宝司要是新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供给宜寿殿的。”老内监一边说着,一边从檀木架的最高层取下一个白净的小瓷盅递给淑凝。“姑娘可拿好,这玩意儿着实金贵,就剩下这么点了。”
淑凝接过,指尖微转,打开了瓷盅的封盖,内里有一些细腻的白色膏体,举起凑近了一闻,确是太后及那婢子身上散出的桂香!
淑凝惊异万分,隐下快要扭曲的面容,强装镇定地笑道:“多谢公公了,就是这个味道。”
“再烦问公公一句,这月桂香蜜,除了奴婢,可还有其他人经手?”
老内监抬起下颌,眼珠向上吊起,思考了片刻。“唔,以往给宜寿殿送这东西时,都是交到一个为太后娘娘沐浴更衣的宫女手上,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了。”
“公公可认得这个宫女?”
“咱家是监宝司的总管,只熟悉自己手底下管的那些人,宜寿殿的宫女,咱家怎么会认得!”
“那监宝司最近,可有侍婢出宫还乡?”
淑凝问的问题过于怪异,老内监心头疑云乍起,“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淑凝不觉苦苦一笑,随口瞎编着说道:“不瞒公公,奴婢初来乍到的,进宫后与另一位宫婢有些交情,却不知她的名姓,只听说过她是监宝司的婢子,而且到了年纪马上要还乡嫁人了,近来没瞧见她,这才向公公打听打听。”
老内监倒是好骗,听了淑凝的话也没有多想,呵呵笑了起来,“姑娘倒是念旧,只是姑娘口中的那位朋友,必定不是监宝司的人。这监宝司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有多少内侍宫女、他们的姓名籍贯,甚至连长什么样子咱家都一清二楚的,近来……并无人离开。”
淑凝呼吸困顿,表面仍不动声色。
那个女人说得通通都是胡话!若她真是监宝司的侍女,失踪了这么些天,这老太监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能解释得清的,即那人根本就是在宜寿殿专门伺候太后更衣的婢子!
宫宴那日,太后沐浴之后,那婢子接触了这月桂香蜜,亲手将香蜜抹在了太后的身体上,所以二人衣间都有着相同的花香!
果然!
她也是太后的人!是太后委以重任的心腹!
也是太后派人伏击,想取淑凝的性命。
那婢子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随身佩刀,出手招招狠辣,非要置淑凝于死地不可!
淑凝茅塞顿开,所有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在拨开云雾后瞬间清晰可见。
向老内监谦恭地俯首称谢,道了别后离开了监宝司。
朝向执秀宫的小路绵长蜿蜒,淑凝缓步走着,掌心里紧紧捏了那小瓷盅,一阵阵寒意冲上背脊。
是太后要杀她,因为卫家。
心中虽不敢确切笃定,淑凝却直觉卫家满门覆灭的惨剧,肯定与太后脱不了干系。
纵然想搞清前因后果,直接去质问太后或碎月姑姑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元陵想必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问也是徒劳。
看来个中缘由,只能从那人口中得知了。
淑凝咬牙,暗下决心。
她得去找皇帝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