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芹缩在氅衣下的手搓了搓,窸窸窣窣,正要递,手上突然一轻。只听唰地轻响,衣物抖开来,下一刻,宽大的氅衣结结实实地裹在她身上。
她呆了一呆。
宋延走近一步,面前人身形纤秀,他的衣裳对她而言,实在有些过大。夜里寒冷,她刚从暖烘烘的被褥里下床,显然不适应。
确认她无事,他应该回到自己房中才是,可是他有些不舍,脚下不愿挪步。
宋延垂眸,仔细将她里里外外包裹好,目光落在她张昂起的笑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她眼眶泛着微红,大约哭过。半晌,淡淡道:“我不冷。”
“真的?”江芹不信,一番努力,终于从氅衣底下探出一只手来,凭直觉伸去触他手背,触上的刹那,险些误以为自己摸到的是一块冰。
“骗人,你的手好凉呀。”
她眉头轻蹙,拢了拢他手背,在上头摩挲几下,又嫌焐不热似的,将他的大手从肩头摘下,握着送到唇边,轻轻呵了几口气,一派认真严肃。
一片漆黑中,宋延长睫轻颤,没有说话,静默地感受那若有似无一团温热,眼底拂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突然,江芹惊觉着什么,缩回手,挣扎一下,转过身去走到桌边,摸出打火石来擦了几下。可是手生,擦了几下,不见有一丝火花落下,正懊恼。
身后一簇蓝色火焰游萤似的飘来,稳稳落在灯芯上,呼地一响,点亮了灯芯,火苗晕开淡淡柔和的光晕,将暗淡的内室点亮。
朦胧灯光下,江芹回过身,眼眸泛着天真赤诚,说道:“进来烤会火,去去寒气吧,点着灯,你也别怕我趁黑吃了你。”
说罢,拢了一下氅衣,望着宋延黑亮的眸子,没多久,吐了口气败下阵来,自嘲般笑笑,“好吧,其实我有点怕,睡不着,想和你说会话,可以吗?”
宋延沉吟片刻,迈腿进到屋内,门扇微掩。
江芹见他进来,翻过两口倒扣的茶碗,揭开盖子,从竹篓里提出铜壶,满了两大碗。
有棉布包裹,里头倒出水的尚有余热,腾起几丝淡淡热气,客栈预备的夜茶不算好,还没喝就能闻到一丝清苦气。
她自捧了一碗,坐回床榻上,似乎怕冷,又将脚从鞋中拔出,盘起腿,整个人缩在氅衣底下,一头柔顺长发披散,说不出的温婉。
“干了!”
她捧着茶碗,才说出口,又惊觉自己太大声,连忙捂嘴偷笑。
宋延坐在桌边,竟端起茶碗,朝着床榻所在顿了一顿,才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没想到大半夜他能不睡觉,不苟言笑地陪自己玩这幼稚可笑的小把戏,江芹含笑,捧着碗,小猫舔水似的,慢慢吞吞喝着茶水,茶水入喉,谈不上茶香萦齿,胜在温热。
她埋着头,任由淡淡热气蒸熏酸胀眼睛,惬意地眯起眼睛。
这才意识到,可能在梦里自己哭过。
“晚上喝这个,愈加睡不着。”宋延放下茶碗,直到看她舍得从碗里抬起脸,才低声问,“做了什么梦?把你吓得觉也不想睡了。”
想起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江芹心头悚然,低头看着深色的茶水出神。
天一冷,她就发懒,离开雷州以后,好些时日不曾做梦,今晚突然再次梦见言灵,梦中言灵浑身是血,躺在怀里向她求救,比起在雷州最后一夜做的梦更为触目惊心。
这场梦,梦境详实得根本不像一场梦,仿佛一切都是真的,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面前一样。
言灵身体的温度,她怀抱着她时掌心被血濡湿,血红,黏糊,触感恍若依稀尚存在掌心与指尖,言灵在她怀中不住涌血,掩不住痛苦浑身抽搐,虚弱至极,张开口,齿缝里全是血,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