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孟停舟是个身形挺阔,眉目疏朗的青年,不似文人,倒像是个武将。
他为人爽朗,又似乎同容晏早就相识,一见面便态度颇为熟稔地邀容晏去看他前些日子新得的盆景。
容晏也不同他客气,闻言眉头一挑,想也不想地推拒道:“还是别了,孟大人的审美,我一介肉眼凡胎委实承受不起。”
孟停舟闻言,哼笑一声,道:“许久不见,别的本事没见你长进,挤兑人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面上却没多少愠色。
容晏只低头笑了一下,不温不火道:“比不得孟大人,才冠长安,在这京兆府尹的位置待了近十年,劳苦功高。”
孟停舟似乎是让他戳了痛处,哽了好半天才道:“说罢,这次来找我又是什么事?”
容晏看了一眼苏蘅,笑道:“怎的,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么?”
“得了,”孟停舟可算抓到了他的把柄,当即笑了起来,有几分阴阳怪气道:“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突然驾临我这小小的京兆尹府,定是有事。”
不等他话音落下,便听少年突然道:“我们找到江显了。”
他骤然砸了这么一道惊雷,孟停舟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一向颇没耐心的容晏此刻却脾气好得出奇,只是面露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找到江显了,就在离临江楼不远的东角巷。”
自打庆宜郡主坠马后,皇帝便下令严查,关键人物江显一无所踪,官府翻来覆去地查了许多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孟停舟也是焦头烂额,明里暗里的招数都用遍了,却连江显的一根头发丝影子都没瞧见。
是以眼下骤然有了江显的下落,他第一反应便是准备去调集人手。
谁知他刚走出去两步,却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看向容晏,眸子亮得惊人,目光锐利又充满审视地落在他身上:“官府和锦衣卫联手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查到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蘅敏锐地听出他话中地怀疑之意,刚要解释,却被容晏拦下,少年随意地一掸衣袖,懒洋洋地笑道:“我不敢居功,是手下护卫查到的,费了好一番周折。”
青年剑眉微蹙,还未开口,便又听那人不紧不慢地提醒道:“府尹大人还是快些去抓人罢,我们来的时候那里便已埋伏了好几个杀手,我可不敢保证留下的护卫能撑到几时。”
公务要紧,饶是孟停舟觉得这厮再欠教育,也只能咬牙切齿、步履匆忙地走了。
苏蘅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就这么把江显交给官府了?”
“这是最保险的法子,且不论别的,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江显在京兆府大牢要远比在别处安全得多。”
“可是……”
她还要说什么,话头却被容晏轻轻截断:“放心,”少年嘴角缓缓弯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漫不经心道:“他知道我,平白给他提供一个消息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苏蘅好奇道。
“抓到江显后我们或许可以和他见上一面。”
京兆府的人办事效率奇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人带了回来。
孟停舟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还未来得及坐下,便顺手拿起容晏桌子上的茶壶咕咚咕咚灌了个水饱,待气儿喘匀了,才腾出空来道:“对方这次是下死手了,你那几个护卫都伤得不轻,我命人带他们下去医治了。”
容晏“嗯”了一声,唇畔的嘲笑之意明显,却还装模作样地问:“那江显呢?”
孟停舟懒得同他计较,只当没看见,摆手道:“地牢里关着呢,你要想问他什么,现在就去罢。”
地下牢房,不见日月,阴暗幽深。
孟停舟事先打过招呼,两人来到地牢并未惊动任何人,看守犯人的牢头喝得酩酊大醉,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容晏无意叫醒他,顺手拿了桌旁的钥匙,神色如常地往里走。
“江显就这样关在地牢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吗?”苏蘅望着整个地牢里松懈的守备,皱眉道。
这个孟停舟她知道一些,江陵孟氏大房独子,出身十分显赫,才冠长安,原是先太子容恪的伴读,后来容恪早夭,他放弃成昭殿这个帮助高门子弟顺利入仕的捷径,转而去参加三年后的科举,一举登科,为当年状元,领京兆府尹,在这个位置上一待便是十年,据说中间有好几次,皇帝想召他入礼部,都被他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