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安见他面上已显羞窘之色,本想就此放弃,但一想到他的婚事,便硬着头皮再对刘琛开口道:“殿下,非下官不明就里,胡搅蛮缠,实乃实乃此子新婚在即,实是出不得差错啊!”
刘琛一顿,眉峰微折,犹豫道:“如此,便只能作罢了,只是姚大人要掌军中之事,须留在山下顾全大局,我自可一人领人前往,只是一样,我于此地仅算知晓,盘龙山之前从未踏足,这样!你留个知晓全貌的军中好手于我,令其带路即可。”
说着,便欲起身。
陆承礼见状忙抱拳急道:“殿下勿听家父所言,末将确是不日大婚,但新婚妻子乃是良臣之女,想必那原家姑娘定能体谅,此战,便算是末将赠予她的新婚之礼,她非坊间陋妇,定然也希望自己所嫁之人乃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为百姓而战,如何使不得了?”
陆子安气得口眼歪斜,恨不得冲上去掌捆他几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刘琛哑然失笑,扶起他,无可奈何道:“也罢!便允你所请,同我一同攀上后崖,做个先锋。”
是夜,天公作美,乌云罩顶,光线昏暗,姚烁领军五千人马于盘龙山下等候。
久等刘琛而不至,陆子安便道:“皇室中人,惯是说得比唱的好听,如今真到了这一刻,还不是吓得不敢出门,我看今夜你我二人也是白忙一场,早日拔营,回去洗洗入睡,还能做个好梦。”
今夜他本不必至此,只是心中牵挂儿子,是以便跟着大队人马悄悄过来了。
姚烁拧眉不语,陆承礼却是气愤难当,“爹,你勿要这般将人看低了去,我瞧殿下麟凤芝兰,似有大志,定不是您说的那样!”
陆子安冷笑一声,道:“他一不受宠的冷灶旁支,能有什么大志即便是这亲王位份还是当年圣人一时心软,这才让他得了手,他自是得夹着尾巴做人,大志?我呸!难道竟是要剑指宫廷吗?”
“休要胡说!”姚烁喝道。
此话方毕,平川旷野间,橐橐响动。
众人顺着火把光亮一瞧,只见迷离夜色之中,沿着驰道,渐渐挺近一队轻骑。
待近了才看清,刘琛在前,吴三年在侧,马匹上驮着厚厚的麻袋。百余匹马,脚掌之上均裹了厚厚的粗布。
因昨日姚烁已同那仁央战了一场,双方互有损伤,是以刘琛才选在了今夜,为的便是出其不意。
“殿下,马上所驮为何物?”姚烁问道。
刘琛命吴三年将东西卸下,一一打开,里面露出明灿灿的弓箭和朴刀等物。
“我需二百死士,我自己随身有一百军士,另需一百名,随我自北崖攀岩而上,潜入敌营,待到了崖顶,系下绳索,留一百人拖住闻风来的羌人,另一百人在山上四处纵火,烧他粮草,扰乱视听!其余人马分成两批,一批沿着垂下的绳索攀崖而上,另一批见到火光从正面强攻,两方围剿,当事半功倍。”
“此计大妙!”陆承礼异常兴奋,又转首对身后道:“我愿追随殿下前去,尔等可愿有人前往?“
五千人中响起一阵窸窣响动,响动过后,出列之人不足二十。
刘琛道:“此计凶险,我确实无把握让你们全部都能活下来,若有退却,我亦理解,不退之人,当每人得银十两,若是亡故,我今日立话在此,定当多方抚恤,尽却例金,使其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时夜色昏暗,邃空晻霮,冥冥墨空之下,一士兵小声说话,声音却被萍野扩大了数倍,传入所有人耳中。
“我们当兵为何?不就是桑户蓬枢,饔飧不给,图一三餐温饱而已,即便殿下不许诺,我们迟早也会遇上马革裹尸之日,如今成败不论,皆有银两可拿,家中老幼又有依靠,此事岂不美哉?食君之禄,现河间貊乡鼠攘,我等身为军中男儿,难道不该在此时挺身而出吗?”
刘琛见说话的乃是最早一批站出来的一员小将,心中慰藉,随口问道:“你姓甚名谁?多大了?”
那小将许是第一次被上面的大人物问话,眸子雪亮,“小人何谦,今年十九。”
刘琛道:“听你说话,似是读过书的?”
何谦耳根一红,“读过几年,小人原本是要考状元的,因家中贫困,这才入了伍。”
五千人中哄堂大笑。
刘琛亦笑片刻,忙抬手打断道:“声音小些。”又转头对那何谦道:“如此甚好,你今日若能活下来,便跟我回元城,我让你做我衙署的长史。”
何谦双目瞪得溜圆,突然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口中呼道:“小人定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众人闻声不免动容,加之这何谦之前所说确实有理,三五成群,小声讨论过后,又站出了五六十个,如此,倒也勉强够了。
刘琛领头,二百余人,去甲卸盔,从麻袋中取出锋利的匕首咬在口中,在腰间扎牢粗粗的长绳,又将重重的撒袋背在身上,袖口扎紧,绑上小巧的袖箭,带好火折和朴刀,雄赳赳,气昂昂朝着三里之外的盘龙山进发。
依照事先约定,刘琛带人自断崖面攀岩上山,将腰间麻绳送下,引五千人兵分两路,悄无声息直达敌巢。
同时先上来的人,要寻时机四处纵火,扰乱敌方侦察。
粗粗算来,只要这二百人撑过两炷香的时间即可。
及至山脚,刘琛一马当先,脚踩石岩缝隙,手抓崖上藤蔓,一步一步向上攀来。
此时,夜风吹拂,乌云扯开一隙,残月隐在其内似偷窥的仙子,缕缕清辉,啮噬无边旷野,令其显现出一种难言的妖蓝之色。
笼罩着云梦般的夜色,刘琛一脚一步,爬的分外专心。
众人见他动作迅速,行止利落,这才对石岩峭壁缝隙中的踏脚之处多了几分信心,心头巨颤,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埋头攀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