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至,锦盈见外院无人递话,知事未谈毕,便遵小林氏之意,留在府中用饭。饭后,唐大奶奶提议同去苍南斋,陪唐老太太打叶子牌。
锦盈自知晓大林氏死因开始,便厌与唐老太太有所交集,今晨起归宁,也只在唐玠陪同下,与夫婿同去给她磕了个头。
此时哪里又想再去,便笑着推脱,只说身上这几日不爽利,辞了众人,到先前院子午睡。
醒来,问时辰,得知申时刚过。一面爬起来让萦白伺候梳洗绾发,一面用十根如葱的玉指拨弄牛角梳上的齿锯。
丫头新叶悄声靠近,唇角翕动,眸光拘阂。
锦盈玩笑打她手背一下,道:“才几日不见,怎就扭捏成这个样子?”
新叶这才道:“姑娘,自今晨起,淑姨娘来过两遭,跟她说姑娘事忙,没那么早回院,她不听,在此坐了一个时辰,奴婢见她面色焦灼,似有难事,便告知于她,若姑娘今日得了闲,便去看她,这才哄她离院。”新叶垂头飞快乜了一眼,又羞窘敛眸。她不清楚自己代替主子应了这句对还是不对。
锦盈道:“无妨!那我等下去瞧瞧她便是了。”想了想,又摇头道:“今日虽是我归宁的日子,可大姑娘和大姑爷也同归门,这会儿想必母女相谈正欢,我不便打扰,你且去她院子问她一句,看是否有事要说与我知,若是无事,便替我给她行个稽礼,对了,记得将今日我带回的点心送去几样。”
新叶顿时雀跃,忙去跟绯红领了点心,快步出了屋门。
锦盈想了想,又觉不妥,指了身旁绯红道:“还是将王府新做的点心分一下,给三位姨娘都尝个鲜吧,心姨娘那里你亲自去,也替我行个礼。”
绯红点头,快步而出。
不多时,新叶回来报:“姑娘,奴婢去时,大姑奶奶正在屋子里,淑姨娘本起了身,不料大姑爷遣了下人过来,说是要大姑奶奶即刻前往垂花门,想必是要走了。姨娘听罢便落回,说没什么要说与姑娘知道的,还让我同姑娘问安。”
新叶心里觉得奇怪的很,怎的这姨娘反反复复的。
锦盈点点头,“待我走后,她若还是过来,你便让人去王府递个话给我,若是没再来了,就当没这回事吧!”
锦盈虽嫁,但主君示下,不准人动这院子一草一木,是以新叶便担了这院子新的掌事。领着一等女使的月例,几无活计,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新叶称是。
锦盈想着萧硕岑既已回府,刘琛应当也辞别过父亲了,便从妆奁前起身打了个舒张,唤了身边一应丫鬟婆子同去宛茵居。
两人拜别了小林氏,在暮色四合时分,回了府。
接下来几日,锦盈除去澄辉堂请安,便是整理回元城府的物什。什么人留下看守,什么人跟着同去,不去的要赠金银顾全体面,同去的也要顺蔓摸瓜,查清底细。晋王府虽建立时间不长,但枝枝蔓蔓这么连带下来,居然也有上百号人。
木讷蠢笨的不要,机灵太过、偷奸耍滑的也不能要,灶上擅制糕点的、擅制面食的、擅制席面的,每样都选了手艺最好,行止最干净的同行。
元城不比洛阳,锦盈自是想要面面俱到。
除此之外,她还有两间铺子。西兆街的茶楼有淼氏在,收益渐稳,没什么好交代的。百花坊的笔墨铺子人员不多,账目清晰,无甚油水可捞,锦盈倒也放心。只有一样,让绯红请了那吴姓掌柜过来,隔着屏风细细敲打了一番。
看着吴掌柜那老实巴交的样子,锦盈只得频频叹气。目下她手上无多少可用之人,想要与洛阳保持稳定的通信,又不借助他人之力,以贸为旌,互递消息是最稳妥的办法。笔墨这种东西虽小但泛,识字的都用的到,收集情报,避人耳目再好不过。
好在那吴掌柜人虽老实,到最后也算听懂了她的意思,仓惶着脸长揖到底,退出了颜养斋。
她不用管家,需要操心的也只是颜养斋这一院之地的人事,犹是如此,仍是忙的手脚倒悬。
是日,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廊庑下多只八角宫灯悬挂落垂,内里灯捻激烈跳动,泛出昏红的光芒。春风拂过,碎银似的拍打着半隐半藏的玄褐色墙壁,映的整座王府如一亘古绵长的古窟。
灯内烛光跳动,伴着阵阵噼啪声响,锦盈血管中似也起了个战栗,抬起氤氲的美眸望了望窗外,掩口打了个哈欠。
快亥时了,刘琛仍未归来。
她半个时辰前便食了晚饭,去园中散了会儿步,心里记挂着事,匆匆折了回屋,想着反正也不能早睡,索性玉体支起,坐到了小几前,右手执卷,左手食指和拇指捻动页脚,走马观花似的翻动着书页。
屋外脚步橐橐,继而起了一阵窸窣,绯红挑帘进来,轻唤道:“娘娘,殿下让你去趟外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