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盈神思微滞,呆愣了片刻,这才唔了一声,起身着履。
出了门,一面让老实可靠的仆妇在前方掌灯,一面亲自提了灶上温热的雪蛤甜汤前往外院,心里却止不住的嘀咕。
时下,男君女君各司其职,两两分立,男君的内书房便罢了,外书房可是类似于秘密基地之类的所在。功能并不局限于藏书,读书,写作,而是归于男人独享的类似卧室类的堂屋,以她之于唐玠的宠爱,未嫁时尚不能够随意在他的书房走动,如今嫁来不过区区几日,也不知是有何等大事,眼看亥时将至,这会子让她过去。
出了垂花门,径行不久,周遭屋舍退却,玄蓝夜空,银月倒挂,星子璀璨,半明半暗之间,见一高脊建筑耸立在玉砌石廊之下,画栋飞甍,层台累榭。
四周垂脊辐射,引出几个类似耳房高度的小屋,一高四低。
锦盈暗道这古代男人太过奢靡,说是书房,这般阔绰,称之为书院也可。
待近了,闻听屋内似有轻言轻语,锦盈暗忖,方想开口唤人,关紧的门吱呀一声,转轴旋转,刘琛走了出来。
锦盈见他俨乎其然,目不斜视,脸色隐在半明半暗的烛灯之下,竟比往日多了几分疏离和淡漠。心下惙惙,忙笑着上前问道:“殿下此时唤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忽听屋内铮铮,似是撞击之意,又见刘琛险峻遒肃,与平日判若两人,心下忐忑。
刘琛牵动嘴角,笑道:“进去吧,待会莫怕!”
打发干净下人,入了书房,抬头见长宽各八丈有余的房内,置一长方书案,应是上好的黄梨木所制,坚实厚重。书案旁配了杏黄色的扶椅,案头之上,文房四宝,笔洗笔架井然有秩,书案这头置一瓷瓮,内里散置了许多画轴,想来应有些古籍善本,画轴之外还套了一层香草色的布袋。
锦盈将雪蛤放在书案上,转眸,只见墙那头是桃木多宝阁密锁柜,锁柜后是黑漆嵌绿宝石的彩绘槅扇,槅扇此刻开着,后用黑漆三扇松柏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
忽而,屏风内窸窣响动,走出一位冰颜玉贵的公子哥,罩一身宝蓝色团龙章纹的圆领常服,手执念珠,面沉如水,倒眉如峰。
公子身后跟着一位仙肌玉骨的曼妙佳人,如同秋水美眸对上锦盈璀然一笑,却是连屋内的明灯都颤了三颤。
锦盈忙俯身叩拜,呼道:“太子殿下万安!娘娘金安!”随同太子身后走出的便是去岁方嫁入东宫的原婷。
原婷袅娜上前,扶她起身,道:“盈姐儿不必多礼,我二人漏液至此,对你夫妇二人多有搅扰,此刻还唤你过来,实是歉疚的很。”
锦盈心跳如鼓,笑着回道:“殿下垂青亲至,无论何时,我夫妇二人自当倒履相迎,何来搅扰之说。”
原婷微笑,又赞了她几句,便两两落座。
太子开口问道:“方才听应之所言,乃是你六妹,识破了宫妇与人采兰赠芍的私隐,此淑儿实乃秀外慧中,蕙质之姿,待本宫与太子妃回宫之后,定要重重赏赐于她。”
锦盈大骇,惊眸望去,唇角轻翕,却偏偏无法开口反驳。原婷嗔怪道:“殿下这般大张旗鼓,本是好意,然,唐家六妹不过小小淑儿,娇质弱女,又待字闺中,此举不是让人无端臆测。”
太子闭口不言,忖了忖,便道:“倒是本宫唐突了,也罢,这些赏赐便留待日后,你们妇人家多留心,看顾那丫头多些便是。”
锦盈听懂太子言下之意,是想让沁瑶作为宫中内应,心里不悦,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只好瞪着一双明眸望向刘琛。
刘琛干咳一声,道:“三哥,后宫的事只怕还要寻些可靠人手,莫说我内妹只是个闺阁弱女,便真有擎天架海之能,也断断没有为咱们看守后宫,查探阴私的道理,这件事还是交予殿下在宫中的眼线去做吧!”
锦盈也道:“两位殿下勿怪,妾以为贵妃娘娘既然能在宫中这般行事,定是买通了一批宫人,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只要宫内四处盯紧些,若她再犯,总有束手之日。”
其实,锦盈私心里却觉得,奸情这种事除非皇帝老儿自己亲眼所见,否则一切都能寻到理由推翻,而且现在两人已然见了面,接下来必然是暗中联络,再想像这次这般逮个正着,根本没机会。
原婷道:“殿下若将大业托付于此,实在不智,后宫风波于前朝影响总归有限,倒是方才听晋王所言,如何确保他们安然回到冀州才是关键。”
太子恍然,以拳击掌,道:“爱妃所言极是!本宫这次来,目的也在于此。”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长方形的镂空玉牌,递给刘琛道:“此乃本宫私物,见此玉牌如见我本人,应之一路归去,途径数郡,有它在,当可安心。”
刘琛和锦盈急忙跪下拜谢所赐。
原婷又从随身香包中取出一枚宫令,塞到锦盈手中,道:“我能做的有限,来日若有需要,你让人持此宫令,传个话给我,凡我能做到的,绝无推脱之意。”
锦盈知她如今在宫中孤掌难鸣,正是共筑同盟之时,也未客气,收入袖中又拜了一遍。
太子夫妇二人因是秘密到访,此时又错过了回宫的时辰,刘琛便邀请二人留宿府中,太子婉拒,携原婷出门往东,一路去往了太子在宫外的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