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要拆散他们,还得从自家儿子身上下功夫。常夫人放下手里被攥的有些温度的茶杯,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儿子的软肋他们自然知晓。 走出茶馆的苏轻轻虽然步履如常,但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对常家二老的反对有些抱怨,哎,细细想来人家常黎的父母无错,他们是官宦世家,常黎又是新上任的大理寺监理,前途不可估量,自然要寻到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相匹配。而自己虽然美名远播,是南晋第一女先生,实则家世低微,不过一个县令之女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不行。”她在街上停下脚步,攥起了拳头,咬着自己的嘴唇,“我爱明思,不能轻易放弃,苏轻轻绝不会认输的。” 帝都龙延殿 长公主坐在案边,身形摇晃,表情僵硬,烈焰红唇被洁白的牙齿紧咬着,手里的奏折也被捏地变了形。长孙恒灌输给自己的思想一向是,喜怒不外露,不能让旁人轻易洞穿你心之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会让长公主如此沉不住气。莫非粟王兵临城下,帝都岌岌可危?不可能,粟王和顾长鑫的战略,乃是不费一兵一卒占领帝都,长公主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沦为阶下囚。 顺着长公主恶狠狠的视线望下去,有一位身着黑色长衫的小太监俯首跪在殿下,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此人便是舍人小安。他把那件不堪的事情告诉了长公主,令他万万没想到,殿下竟然如此恼怒,他伺候了公主数十年,公主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而今,公主竟然认为他诬陷马三宝,竟然拿案上沉甸甸的毛笔架砸向他,他的左肩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只为了那个煮面汉马三宝? “殿下,小安自小服侍在您左右,怎会杜撰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欺骗殿下。”小安扶了扶自己受伤的肩膀,句句恳切,“马大人的确与太后有苟且之事,小安见那马三宝日日在殿下身边,心里却想着别的女子,见殿下被欺,奴才于心不忍。更何况涉事者是太后娘娘,关乎皇室颜面,请殿下彻查!” “够了!本公主又怎知你不是嫉妒马卿如今的地位而故意栽赃陷害。”长孙恒拍案而起,目光如同要杀人一般,“马卿陪在本公主身边多年,他的为人本公主自然信得过,用不着你来指指点点。小安,本宫念在你服侍本公主数十年,功过相抵,今日只当你什么也没说过,你下去吧!”她挥舞着水袖示意他下去,“还有,此时不许外泄,否则杀无赦,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 “诺!”他的语气显得有气无力,只得起身离开,他扶着龙延殿大门门框,感觉肩膀一阵刺痛,哎,失败在情理之中,马三宝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要绊倒他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然后他抹出一丝微笑,好!给长公主心里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今日算是首战成功。 长孙恒支走了下人,自己则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陷入了沉思。小安的话她嘴上说不信,心里还是有点疑虑。加之马三宝最近前往奉孝殿的次数无故增多,对外宣称是奉了她的命令多多关照皇太后。她起初认为她这样做是为她分忧,没想到实则另有目的。 “来人,把马三宝给本公主叫来!”她忽然睁开眼睛朝殿外喊道,宫女舍人们还是第一次听长公主直呼马大人起名,而且语气夹杂着一些怒意。左右不敢怠慢立即去寻马三宝,此时马三宝带着随从在宫里各处巡查,为粟王起事做万全的准备。 “马大人,马大人!”舍人远远望见马三宝,顺着宫道一边喊着一边向他跑去,“大人,快随奴才去龙延殿,长公主殿下找您。” 马三宝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呼哧带喘的舍人,此人额头布满汗珠,看来他刚刚进行了剧烈的运动。他抬头望着天空,太阳微微西斜,这个时辰长公主应该在龙延殿批阅,怎么会找他呢?还如此着急,他的第一反应是他黑狐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他不禁咬紧牙关,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不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这个猜测很快被他否决了,阖宫上下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丽夫人和司马将军,马三宝很笃定这两个人绝不会出卖他。 他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情,算了,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等见到长公主见招拆招吧! 就这样马三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迈入龙延殿的大门,这个门槛他每天出入数次,今日却格外沉重,双腿就像绑了两个沉甸甸的沙袋一般。左右的宫女舍人都给他使眼色,马三宝在宫里待人宽厚,出了名人缘好,平时龙延殿的宫女舍人不小心犯了点小错,马三宝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臣拜见殿下!”他盈盈拜倒在长公主面前,“不知殿下急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你们都退下!”长公主温言道,待偌大的龙延殿只剩他二人后,她摆动着衣裙缓缓起身,怒道,“马三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闱之中与人私通,枉本公主对你如此器重!” “私通”二字犹如一道闷雷炸在他耳边,震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看来纸永远包不住火,莫非长公主察觉出他与太后娘娘的感情?等一等。长公主是说他与人私通并没指名道姓说是皇太后。估计长公主只是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能指证他。 他定了定心神,莞尔一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不知殿下打哪里听来的谣言?” “哦!”长公主眉头稍稍舒展了些,勾起嘴角,“这当真只是谣言吗?三宝,可知道他们谣传你与何人私通?” “三宝不知!”他摇摇头脱口而出。 长公主本以为可以诈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奈何马三宝说话滴水不漏。长公主之所以气急败坏地找马三宝兴师问罪,究其根源是吃醋了,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对马三宝用情之深绝不亚于驸马爷,她在心里认定马三宝就是属于她的男人,只属于她,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尤其是自己那个柔柔弱弱的弟妹。 这到底只是小安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长公主打从心里也不愿意去相信自己与皇太后之间,马三宝选择了后者。再者,龙延殿总管与皇太后私通一旦曝光必会引起朝野震动,马三宝可是她的心腹,那些酸溜溜的文官们本来就对她颇有微词,这下又该责怪她引狼入室,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到此为止是最明智的,可心高气傲的长公主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既然三宝不知就罢了。”她冲着三宝挥了挥手,“本公主批了一日的奏折甚是乏累,来给本公主揉揉肩吧!”马三宝实在猜不出长公主所思所想,依言上前,双手刚刚触碰到长公主的肩膀,只听她用阴森的语气道,“昨天太医来报,皇太后感染恶疾已经病入膏肓,只剩下一个月的日子了,三日后就是她的寿辰,或许这是她最后一个诞辰了,南燕新进贡的燕窝煮上一壶,你亲自给送去给她贺寿。” 话音刚落,长公主明显感觉马三宝双手按摩的力度加重了几分。哼,他和皇太后果然有私情,那就怨不得本公主心狠手辣了。 “殿下这是何意?”马三宝尽量压低语调,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长公主拍了拍搭在自己肩头那只白皙嫩滑的手,侧过头来对上他盲目的视线。 “三宝聪明,自然知晓我的意思!” “可殿下,太后娘娘并无不臣之心啊!”马三宝脱口而出,他没想到自己的纵情任性会把太后逼入死地,特更没有想到长公主心肠如此狠辣灭绝人性,竟然对一个寡居的妇人下此毒手。也对,当年就是她派杀手截杀亲弟弟粟王,对亲弟弟尚且如此,别人更用不着心慈手软。 “三宝!”她视线转向殿门口,狐疑道,“你是在为她求情吗?太后却无不臣之心,昨夜先帝给本公主托梦,说他思念太后了,要本公主安排他们相会!”长公主语气越来越阴冷,最后让人不寒而栗,这时马三宝满身冒汗,将还是老的辣,她这个理由自己无法辩驳。若真是长公主单纯的想置太后于死地,有许多方法。比如吩咐任何一个御医给太后下药,让她死得自然。之所以让他亲自动手,就是为了试探他到底和皇太后有没有私情。 为今之计即便他救下皇太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粟王大业未成,他俩终究难逃一死,说不定长公主从他入手查出丽夫人和司马将军,到时候连累大业,他便是千古罪人。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几个人是正常的,他咬了咬牙,双手抱拳对长公主说:“殿下,既然先帝思念太后娘娘,就让臣来安排,臣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长公主会心一笑,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马三宝没有让她失望,他不会为了一个寡居的女人放弃锦绣前程。她走上前去虚扶了马三宝一把,满脸堆笑,说道:“三宝果然是明白人,事成之后本公主大大有赏。” “能为殿下分忧,是臣的荣幸,哪里担得起赏赐?殿下,臣去安排,先告退。” 马三宝几乎是一路狂奔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子,进了自己的寝殿双脚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宫里太可怕了。自己这样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还是陷入了死地。他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他与皇太后在一起的欢乐画面,要说他对皇太后的感情至死不渝那便是假话,他们不过是深宫里形单影只,需要慰藉的可怜人罢了! 但他舍不得她死! 马三宝走后,长公主吩咐手下,如果那天皇太后没有暴毙的话,就当马总管的面将她活活打死。马三宝是她的男人,凡是跟她相争的就都得死。 那夜,马三宝失眠了。他躺在床榻上一会儿辗转反侧,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他是不是不该为了飞黄腾达跟着慕容丞相来到帝都,如果在陇右煮一辈子阳春面,日子虽然清苦,但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嗨,有钱难买早知道,既然当初是自己选择的,再艰难也要义无返顾地走下去。 这事不能找司马将军或是丽夫人商量,如果他们知道他与皇太后有染不一定会出手相救,还会质疑他的人品。他又不能让太后这个苦命的女子白白搭上一条命。 他忽然灵光一线,做起来,想到了顾长鑫,这个人多谋善断或许能想到什么两全的办法。不久,他的头垂了下去。只有三日时间,顾大人远在樊州,远水解不了近渴。此计不可行。 四日后,帝都皇城每一个角落都挂起飘飘洒洒的白绫,长公主一身白衣站在朝堂上沉痛地宣布,太后娘娘昨日酉时三刻突发疾病暴毙于奉孝殿,三个月后与先帝合葬于景陵。陛下因无法承受丧母之痛,一天内晕厥数次,即日起陛下启程前往避暑山庄休养,朝政之事由她全权代理。 百官们只是对年轻的皇太后之死有些惋惜,别的并没有多过问。如今贞闾长公主才是统治者,还有谁关心闲置在深宫的皇太后是不是正常死亡。这就是人情冷漠,今日你处在高位,打个喷嚏也会有人对你嘘寒问暖。他日你不在这个位置,就算你冻死在街头也不会有人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