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长公主守在马三宝身边整整一夜,第二日她不得不离开他,按照原计划带着陛下出宫祈福。走之前,她叮嘱左右要伺候好三宝。 她踏出寝殿的那一刹那,马三宝忽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久久不能回神。 那日收获颇丰,司马将军得知粟王没死的消息喜极而泣,马三宝没费半点口舌,司马将军便答应将来粟王起事,他第一个响应!马三宝正准备离开丽夫人寝殿的时候,看见门口似有人影,他示意司马将军先不要出来,自己则前去探探虚实。 他开始认为那是长公主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他拿这一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准备结果了那人。岂料那人居然是皇太后。今日陛下随长公主出宫祈福,皇太后觉得无聊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一些点心想找丽夫人闲聊一会儿打发时间。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司马将军的身影,她一时好奇贴在门口偷听起来,没想到竟然听到他们三人密谋的惊天大秘密。 皇太后望见马三宝手里冷如冰霜的匕首以及凶残的目光,顿时慌了神,手里的点心盒滑落到了地上,精致可口的点心散落一地,看此情形今日她怕是凶多吉少。 “臣参见太后娘娘!”马三宝见到那人是太后娘娘,露出复杂的表情,跪下行礼,“不知娘娘是何时驾临的!”他抬起头朝太后娘娘眨了眨眼,他估摸着太后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朝她眨眼就是想让她说她是刚刚才来的,什么也不知道。 “哀家刚到此处!”她接到了他的讯息,顿时松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马大人,哀家是来给夫人送点心的,现下点心全撒在了地上,你随哀家回宫再取一份吧。” “是” 马三宝与太后相跟着离开了,躲在内室的司马将军与丽夫人缓步走了出来,相互对视一眼,看着情况皇太后已经知晓此事,事关重大,若皇太后成为他们成就大事的阻碍,不得不......回到奉孝殿,马三宝还没来得及开口,皇太后让侍女舍人悉数退下,竟然跪在他面前。 她到底是知道了。 “太后娘娘!?”马三宝也跪了下来,直视着她,“娘娘这是何意!” “请大人看在我们在宫闱之中孤苦无依。”她双手叠加着,埋首于地,“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 事已至此看着楚楚可怜,委曲求全的太后娘娘,马三宝怎能下得去手呢?换做他人洞悉惊天秘密,恐怕已经死过千次万次,他挪到皇太后跟前,抓着她的手臂一起起身。 “太后娘娘。”他坦然道,“既然娘娘已经知道我们的秘密,那下官给娘娘指一条明路。” “明路?”皇太后一怔,她的心脏已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只是想要保住自己和儿子的命! “娘娘请坐!”他将太后扶到案边坐下,自己坐在了太后对面,“实不相瞒,下官是粟王殿下的人!”太后娘娘的眼珠子恨不得瞪了出来,这两年日日像跟屁虫一般跟在长公主身边阳奉阴违的龙延殿总管马三宝,他竟然是粟王殿下的人。难怪那次自己叫儿子认字他没有告诉长公主。 “太后娘娘,这些年您和陛下虽身处高位,想来日子过得也不如意吧!来日粟王登基,你和陛下虽然比不得今日尊贵,却能过轻松惬意的日子。太后娘娘帮粟王殿下成就大业,殿下顾念叔嫂之情也不会亏待你和陛下的!” “事已至此,哀家还有别的选择吗?”皇太后侧过脸,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头上的鎏金步摇摇摆着,“哀家答应你,可哀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当今日哀家没有去找过丽夫人,哀家相信小叔,将来定不会为难陛下的。” “只是......”皇太后扯过马三宝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顺势埋入他的怀里,“只是哀家寡居这么多年需要一个男子互相慰藉。”马三宝早对这位年轻貌美的皇太后芳心暗许,得知神女也有此心意,迫不及待地将她横抱起来进入内室...... 一个时辰后,马三宝穿好衣衫,喜上眉梢地走出奉孝殿,为了避嫌手里提着一盒新做的点心准备给丽夫人送去。这一幕被路径奉孝殿的小安看见了,小安是长公主身边的一个舍人,自幼服侍在长公主身边,为人阴险狡诈,城府极深。他本来想巴结长公主扶摇直上当上龙延殿的总管。不想半路杀出个马三宝夺去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焉能不恨? 他一路跟着马三宝,竟然远远望见他后颈部有一个朱红色的唇印,早上太后送陛下御驾出宫时,他记得太后唇瓣正是朱红色的。难道马三宝和太后干了什么苟且之事。他惊愕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得知太后对他们大事构不成威胁,丽夫人和司马将军松了一口气。 苏轻轻长得眉清目秀,身量纤纤,满腹经纶,现在又是南晋第一女先生,这样的条件不禁要迷倒多少的公子哥。常黎的父母却反对他们两个的婚事,那日在席间常黎告诉父母自己心仪一个女子许久,想让父母向人家提亲。常黎的父母乐开了花,儿子事业顺风顺水,是该安排一桩亲事定定心了。 “明思,是哪家的姑娘啊!”母亲先开口问道。 “回母亲,是我的同窗好友苏轻轻。”常黎一提起心爱之人,不由得脸颊泛红,“她是安平县令的幼女。” “苏轻轻!”常家二老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苏轻轻的“大名”在帝都谁人不知!且不论她的出身,此女子瞒着所有人女扮男装在帝都乐斋求学三年,还在皇宫中出言顶撞长公主。明思若是娶了这样一个女子,将来不知道要招惹怎样的灾祸! “明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父亲将手里的筷子摔在桌子上,冷言道,“为父和你母亲不允许你娶那个苏轻轻。” “父亲这是为何?”他咽下嘴里的饭菜,疑惑地看向面露不悦的父亲,不一会又将视线移到一脸愁容的母亲身上,“难道父母亲觉得轻轻出身低微配不上孩儿吗?” “不只是因为她的出身,父亲和你仕途顺利,根本用不着攀龙附凤。”父亲道。 父亲这番话,使常黎更不解,问道:“那是为何?” 父亲起身转过身去,双手背在后面,叹了一口气:“依为父看苏轻轻并非是那种甘愿站在男人身后的女子,你未来掌控不住她。” “父亲与轻轻素未谋面对她一无所知,何以妄下定论?”听到父亲这样评价心爱的女子,常黎有些气恼,语气中夹杂着些许责备之意。父亲不可思议的扭过头,母亲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常黎是个孝子,从小到大从没有对父母说过一个不字,为了苏轻轻这个外人,竟然顶撞二老,这触碰到了二老的底线。在常家二老心里,常黎这句话如同一张判决书,毫不留情地给苏轻轻判了死刑。 “常黎!”父亲怒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父亲,就离那苏轻轻远些!” “父亲......”常黎正欲开口反驳什么,一旁的母亲捏了捏他的手,朝他挤了挤眼。他又看向怒火中烧的父亲,此时他说的越多父亲对婚事越不满,对苏轻轻的好感度就越低,来日方长还是等父亲气消了再商量吧。 他微微弯下身子,面带愧疚之意,温言道:“孩儿刚才言语之间冒犯了您实属无心,还望父亲原谅。”父亲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本月十五,苏轻轻和常黎相约一起去帝都附近的山野间踏青,缓解下平日里在书院里,在官场上积攒的压抑。帝都附近的山脉蜿蜒盘旋仿佛要直达天际,山上草木幽深,山间溪水潺潺,时不时还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鸟叫声。 一辆中档红漆马车停在不愿去,一个黄衣少女在一个年岁相当的蓝衣少年的搀扶之下徐徐走下马车,他们手牵着手走向山野之间,一路上他们相顾无言,只是笑着,就这样在一起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内心世界,这种感觉是甜蜜而真实的。 他们走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之中,草刚刚淹没他们的脚背,他们面对面盘腿而坐。常黎因接任大理寺监理一职事务繁忙,苏轻轻也在乐斋忙得不亦乐乎,小情侣已有半个月未见了。常黎今日自见到轻轻那一刹那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片刻,非得把人家盯得面红耳赤才算完。 “明思,你这样看我,总有一日你会厌烦。”苏轻轻捂着他那明媚的双眸,害羞地将脸扭到一边,媚眼如丝小声地说。 “胡说!”他抚摸着轻轻飘洒在胸前的一缕乌黑油亮的头发,“我家轻轻天生丽质难自弃,后宫三千粉黛在君面前都暗淡无色,即便是看一辈子也不会厌烦。” “樊州才子嘴甜如蜜啊。”苏轻轻朱唇一扬,嘴角显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在阳光照耀下甚是可爱,她握起拳头,作势在常黎胳膊上捶打几拳,常黎顺势一把拉住轻轻白皙的小拳头,稍微一用力,黄衣少女便栽在他厚实的怀里。轻轻享受的依偎在她准备托付终身的男人怀中,那男人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的芬芳。 “对了,听说乐斋又选拔了三位学生,作为西夏使臣培养,你也在教师之列?” “的确如此,我做商洛老师的副手,乔安,子湛,徐然,这三人都来自帝都官宦世家,资质极佳、学东西很快,我定尽心尽力栽培他们,完成我未完成的夙愿。” “先生如此优秀,学生一定差不了。”常黎满脸笑意,鼓励着自己的爱人,可一想到父亲那犀利的言语冷若冰霜的面庞,他心下一沉,表情僵硬。若是父亲坚决不同意该怎么办?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事在当世是有悖伦理道德的。苏轻轻过了年就满二十岁,换做旁人早已嫁做人妇,自己可以拖,她却拖不得。 “明思,等过了年,我带你去安平县见我父母亲可好?”她从常黎的怀中起身,注视着他,“四年了,我都没有回去过,我希望能带你一起回去。” “好!”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轻轻这么有兴致他决定先不要告诉她父母反对的事情,“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给未来泰山大人留一个好印象。” “谁是你泰山大人,真不害羞呀!”她满脸通红,伸出手调皮的刮了刮常黎挺拔的鼻子,“我父亲眼光可高的很,就算你是樊州才子,大理寺监理也未必如他意。” “我会争取的!”这句话语气格外凝重,既是说给苏轻轻的,也是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无论是父母还是未来岳父母,这两个关卡他必须要平安通过。 命运啊!你总是捉弄无辜的世人,苏轻轻还美滋滋的幻想着将来带常黎回故乡探望父母多么美妙啊!她成为名动帝都的南晋第一女先生,荣归故里多么体面。姐姐姐夫一定会对常黎这个妹夫赞不绝口,乡亲们一定会称赞她不输男子。 这不过是她的幻想而已,注定得化为泡影。他的父亲已经埋入黄土之中,只怕现在已经化作一具阴森恐怖的白骨。而她的感情方面也没有她想象的顺遂,她想着她是南晋第一女先生,自信的认为常黎的父母是赞成这门看似门当户对实则悬殊的亲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工作时间,常黎几乎时时刻刻围绕在父母身边,意图说服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常黎一直没有放弃,可父母早就不厌其烦,丝毫无动摇之意。万般无奈之下,常黎的母亲只好从苏轻轻身上下手,约她出来恩威并施让她离开常黎。 轻轻不是寻常女子,得知常黎的父母相邀之意后,先是吃了一惊,自己这样的条件人家的父母居然还不满意,她确实很吃惊。但是心里的情绪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淡淡地扔下这样一句话,“常伯母,你的意思轻轻了然于心,明思是我倾心之人,我爱他,除非明思移情他人,纵使山崩海啸,天地覆灭我都不会离开他的!!”然后转身离去,常夫人算是领教了这位被长公主夸赞的女先生,在二楼的茶馆里望着她那坚而挺拔的身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