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季血案自然而然传到了乐斋,成为了学子们闲暇之余的话题。苏轻轻穿着碧色长衫,拿着一本战国策在学院一棵桃树下消磨时光。同窗马席提着一个深红色木制食盒,风风火火地朝她跑了过来。 “小苏,咱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别总看书嘛!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说着马席一边走到她跟前,一边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打开,打开食盒的一刹那,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席卷他们的味蕾,“这是金香楼刚刚出炉的烤乳鸽,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到,一会儿叫上明思,咱们大吃一顿。” “马兄,你真的为了买烤乳鸽,排了一个时辰的队”苏轻轻真不理解这些帝都公子哥的思维,如果马席把这种精神用在学习西夏文化上,也不用天天挨商洛老师的责骂了。马席笑着点点头,合上食盒拉着苏轻轻回了寝殿。 正在屋里练习西夏口语的常黎也被他叨扰得学不下去了,只好和他一起“同流合污”享受美味了。马席还拿出他偷偷藏在床榻下的一坛酒和许多点心,常黎和苏轻轻对视一眼,皆无奈地摇摇头,这人可真是吃货呀! “来,明思,小苏,烤乳鸽配上这陈年女儿红,味道极美,快尝尝!”马席热情满满给他们斟满了酒,“咱们三个相识半年了,还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畅聊一番。” “马大哥,谢谢你热情款待,轻轻出身寒微,能与你还有常大哥相识,是小弟的荣幸,这一杯酒,我干了。”轻轻一饮而尽,只感觉喉咙火辣辣的,像着火一般,她赶紧吃了一口桂花糕,才把火气压制下去。 “轻轻,英雄不问出处,你又何必自谦呢?你是我们三人中西夏文学的最扎实的,说不定数年后,你就成了我南晋第一外交使臣。”常黎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搭在轻轻的肩头说。马席接过话茬,对她说:“是啊,小苏,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他已经好几杯酒下肚似有醉意、一时兴起道、“不如我们三人结拜为兄弟吧!” “什么?结拜!”苏轻轻和常黎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要结拜呢?马席虽然是心思单纯善良之人,但他父亲毕竟是依附于长公主的朝廷命官,与他结拜岂不是有攀附朝廷命官的嫌疑,此事断断不可行! “马兄,你看咱们三个不已经是好朋友了吗?依小弟看就没必要搞形式结拜了!”轻轻婉转地对他说,谁知马席已经伏在案上呼呼大睡,常黎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又重新做回案边,笑着对轻轻说:“酒量不大,还非要跟我们喝酒,真是头疼!” “马席是个单纯的人,可他爹偏偏是......”苏轻轻无奈的说、“我只希望马大哥可以永远无忧无虑!” “轻轻对朝政之事洞若观火,明思佩服!” “哦,常大哥此话何意?” “轻轻就谌季被刺杀一事能看出有人已经开始对长公主下手了,所以担心马席的未来。”常黎自信满满地说,苏轻轻深感意外自己想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便端起酒杯说道:“常大哥心如明镜,轻轻才真佩服!” 第二天商洛老师给他们三个出了一道难题,题目是这样的:倘若一位西夏使臣在出使南晋期间,在帝都建业惨遭杀害,西夏王得知此事后甚为震怒,决定发兵进攻南晋,你身为南晋派往西夏的议和使臣,该如何化解这次危机呢? 商洛点了马席,让他先说说他的看法,马席支支吾吾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还说这事本就是南晋治安不严,应该让长公主西夏王道个歉。商洛听了这一番滔滔大论,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赶紧让马席闭嘴。这番话要是传到长公主耳朵里,那还得了? “常黎,谈谈你的看法!” “学生认为,西夏使臣在南晋帝都遭遇不幸,是我们朝廷不可推卸的责任,应该查清真相还西夏一个公道,然后将犯人押往西夏,由西夏王处置!”常黎的回答让商洛非常满意,他让轻轻也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老师,常大哥说的在理,但是要说服西夏王罢兵,最好还是得派遣公主们和亲。” “小苏,我朝哪有公主可以和亲。”马席不解地问,慕文帝就是因为不舍得爱女远嫁惹怒了西夏,才会导致两国关系恶化。而先帝英年早逝,膝下只有当今陛下一个儿子,哪有适龄的公主? “从士族中挑选一个适龄女子封为公主即可,难道西夏还要查查是不是直系公主?就目前来说缓解两国关系,和亲是最有效的!” 商洛先开口表扬了常黎和轻轻一番,继而批评了马席一顿,居然说让长公主向西夏王道歉,疯了吧!先不说长公主会不会道歉,这个办法也显得南晋过于畏惧西夏。马席被罚抄袭西夏文三十遍,明天一早必须上交,哎,也算惩戒他一番。 时间已经接近子时,马席披着一个黑色斗篷伏在案前点灯熬油抄写着西夏文字。这么半天他才写完了七遍,还有二十三遍,抄到天亮也抄不完。苏轻轻从床榻上坐起身,正好看见马席那无助的背影,心里不落忍,便点了一盏灯走到他跟前,说:“马大哥,我帮你抄吧!” 马席正要跟她道谢,常黎也端着一盏灯坐到他身边替他抄写,他心里感觉好温暖,正要对他们说感谢的话,只听常黎对他说:“这里交给我和小苏了,你去睡一会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马席躺倒在床榻上,双眸闪动着泪花,扯过被子蒙着头睡了过去。第二日,马席第一个起床,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三人的笔迹完全不同,若是让老师发现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他拿起抄写好的西夏文看的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两人干得漂亮,竟然完全模仿他的笔迹,而且已经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乐斋好同窗,赞一个! 夏日的西北酷暑难耐,在这个难熬的夏季,长孙琏的身份暴露了。被主帅乔勉之识破。长孙琏本以为乔勉之会向长孙恒告发他,想要趁机逃出军营。他和阿炎带着几十名招安的随从想要连夜逃出军营,不想被乔勉之逮个正着。 “粟王殿下,这么热的天气,您不在屋里呆着,要去哪啊?”乔勉之一袭白衣走到军士中间,对被他重重包围的长孙琏说。 “乔帅,你我并肩作战一年多,您不要为难我!”长孙琏和阿炎背靠着背,拔出兵器与乔勉之的军队对峙着。 “殿下,您误会了!”乔勉之为显诚意单枪匹马地走了过去,伏在长孙琏的耳边,说道,“末将愿意辅佐殿下,夺回大位,具体事情,咱们回军营再商议。”声音小到连近在咫尺的阿炎也没听清楚。 “我凭什么信你?”长孙琏小声地问。 “就凭我没有立刻向长孙恒告发你,殿下,你想想,如果我和长孙恒是一心的,你能活到现在吗?”乔勉之强调道,长孙琏思考了一会,不再抵抗跟随着乔勉之进入了营帐。 “殿下,请您为末将做主啊!”一进入,乔勉之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扑通跪在长孙琏面前,声泪俱下地哭泣着。长孙琏皱着眉头,搞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乔主帅这是唱哪一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乔勉之哭的那么伤心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咱们南晋第一奇女子贞闾长公主长孙恒。 乔勉之原来是户部尚书,一年前冯易臣将军战死在西北,朝中便后继无人。长公主看他聪明过人,智慧超群,户部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便封他为主帅出征西北。乔勉之的老母亲知道后触动肝肠,她想儿子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上战场不是送死吗?不久后老母亲因思虑过度郁郁而终。长公主不体恤他有孝在身,非得让他即刻领兵西征,他怎能不恨长孙恒呢? “乔帅,请你放心,等本王夺回大位,一定替你做主。” “谢殿下!末将一定尽心尽力辅助殿下!” 乔勉之把孙毅就是粟王殿下的事情瞒了下来,军队一如往常,表面上还是听令于乔帅,实则粟王已经招安了十万大军,如果李念歌不捣乱的话,多则五年他就能厉兵秣马打回建业夺得皇位。 一月期限快要到了,刑部尚书崔尚安虽然找到三个有三只手指的人,却还是愁眉不展。这三个人,一个是北城樵夫,六十多了,与凶手年龄不符。第二个是布商的公子,三根手指是天生的,自小体弱多病,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的病秧子怎么去杀人。最后一位是礼部尚书的小舅子,花花公子类型,不学无术,天天混在青楼里,这样的人去刺杀长公主的亲信,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 他想着谌季大人的死前讯息是不是另有所指,或许凶手在家族里排行老三,又或许凶手名字里含“三”这个字?于是崔尚安立即调转方向探寻新的线索。就在此时宫里派人来禀报,长公主召他入宫。 龙延殿里,长公主劈头盖脸呵斥他一顿,批评他办事不尽心力。再给他最后三日时间,否则刑部尚书不要干了。崔尚安聆听完训斥,灰头土脸的从龙延殿走了出来,在门口守卫的马三宝赶忙迎了上去,安慰道:“崔大人,殿下也是在气头上......” “谢马大人。臣办事不力,殿下训斥的对。”崔尚安拱手对马三宝说道,马三宝点点头,继而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天子脚下做下如此大案,难怪殿下动怒。谌季大人是三宝的伯乐,三宝每每想起谌季大人惨死,心下就很难过。” “请大人放心,臣一定会将凶徒绳之以法,以告慰谌季大人在天之灵。” 半夜,崔尚安被梦魇惊醒,大汗淋漓,坐起来呼呼喘气,自言自语道:“不,怎么可能是马三宝呢?他是谌季举荐给长公主的,没理由杀谌季啊?”原来他白天见到马三宝的时候,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马三宝的名字里就有一个“三”字。其次他正是二十多岁身强体健的小伙子,符合凶手的体貌特征。难道马三宝就是杀害谌季的凶手? 对,证据,怀疑人家也得有铁一般的证据吧!只有三天时间,哪有时间去找证据,还是算了,草草结案保住乌纱帽要紧,为今之计只能找一个替罪羊了。 倒霉的布商公子成为了牺牲品,崔尚安说这个人表面上装着文文弱弱,实则武功高强,他是粟王殿下的门客,刺杀谌季是为了斩断长公主的左膀右臂。东窗事发后,他上吊自尽,写下这封悔过书。所谓民不与富敌,富不与官争。布商畏惧崔尚安的权利,只能忍气吞声。 刺杀谌季之案,糊糊涂涂的了结了。长公主为了解恨,将那“凶手”的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十日。出宫办事的马三宝坐着马车经过城门口,掀开帘子望着遗体,揪着眉头面露愧疚之色,只觉得喉咙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放下帘子闭上了眼睛。 时令进入冬季,帝都建业虽不似西北寒冷,百姓们都穿上了棉衣。苏轻轻最近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了,常黎和马席想带她到医馆看看或者请大夫来给她治病,都被她拒绝了。她想着大夫一把脉知道她是女儿身,不就暴露了吗! “两位兄长,不必麻烦,小弟从小畏寒,每每进入冬季,都要病一场,过两日就好了。”苏轻轻虚弱地蠕动嘴唇,对他们说,马席伸出手探一探她的额头,像火炉一般烫,责备道:“烧成这样了,不去看大夫可如何是好?” “我说不用就不用,请来了我也不看!”轻轻急切的说道,说完用被子蒙住了头。马席惊呆了,愣在那里半天不能言语,一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小苏发脾气。常黎为了缓解尴尬,坐到她跟前,隔着棉被对她说:“轻轻,马席也是好心,既然你不想看大夫,我们就不勉强你,你多休息,我们去给你买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