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霸素来最恨做事鲁莽冲动之人，他做事向来以谨慎缜密著称，更懂得忍耐中获利。　　他无论做什么事，用得都是最佳的法子，经过反复的思考计划。　　多年来他已逐渐将这种行为养成习惯，变成性格的一部分。　　他也的确在其中获利巨大。　　昨天夜里，他看见妻子和徐明苟且之事，已几乎忍不住冲了进去。　　还好他懂得忍耐。　　忍耐并不是无能。　　他懂得忍耐，懂得忍耐中的玄妙。　　他坚信一个人可以在忍耐中获得利益。　　他从最初徐归城的府兵混到如今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并不是靠着运气，也不是靠着溜须拍马的人脉。　　其中心酸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并不是一个贪图享乐，不求进取之人。　　恰恰相反，他清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明白年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含义。　　现在，他望着满地碎片，一双手还在不停的发抖。　　手也流了血。　　他可以忍耐，却必须发泄。　　他虽然不是贪图享乐的人，但只要他已得到的，就绝不会让它轻易失去，绝不会放手。　　他已得到的东西一向抓得很紧。　　他的地位与富贵，绝不允许鲁莽行为而失去。　　他必须忍辱负重。　　这也是他在一个人那里学来的。　　这个人就是徐归城。　　近年来，他以渐渐学会徐归城办事的方法与技巧。　　他相信自己可以运动的更好。　　事实上，经过多年的精心经营，他已在阵营中培养了诸多心腹与人脉。　　大多数心腹都已潜伏在徐归城身边。　　只要愿意，他可以知道徐归城一天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做了哪些事。　　甚至可以知道今天早点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衣服。　　他似乎只需要一次时机。　　这时机他已等了十年，十年中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谨小慎微，生怕出一丁点的错。　　人可以犯错。　　但世上偏偏有些人，有些事绝不能犯错一次。　　犯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　　正如徐归城当初背叛皇帝一样，若是没有万全把握，绝不会草率行动。　　“你可以背叛别人，迟早也会被人背叛。”　　若没有亲身经历，绝不会明白这话中真义。　　黄昏时，成霸还逗留在书房，做着三天来堆积的军务事。　　他很少将三天的事化做一天做，但那天夜里所经历的事，难免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看到莲青走进来的时候，他才放下手里的笔。　　莲青手里端着茶水和甜酥，慢慢地走过来，放在书桌旁柔声道：“我看你一天都没有出书房，一直担心你，希望不要把身体累坏了。”　　一个女人若是背着丈夫做错了事，她往往回到家里会对丈夫更好，更体贴。　　她们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弥补自己内心愧疚。　　成霸道：“这些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只不过是一句普通的话。　　但是女人若做了亏心事，往往会听出别的意识。　　莲青面上似已不高兴，她盯着成霸，盯了很久，道：“你这话什么意识？”　　成霸有些吃惊。　　莲青接着道：“你知道的，我跟着你并不怕辛苦受累的，你若能吃苦，我也一定可以陪着你的。”　　女人或许天生就是一名很好的戏子。　　她说话时，眼睛里充满了真诚与柔情的爱意。　　任何男人听到这么样柔情似水的话，看到这么样美丽贤淑的妻子时，内心都不禁会涌出感动。　　成霸已感动，人已站起，向莲青抱了过去，抱在怀里。　　他将唇凑到莲青耳边，低语道：“你莫要这样讲话，我怎忍心让你受累呢！”　　也不知为什么，莲青似已真被感动，她的泪水已几乎夺眶而出。　　成霸忽然长叹，将莲青抱的更紧。　　莲青已有些呼吸困难，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成霸抱得更紧，他用力猛摇头，不说话。　　莲青却知道他一定有事，她用力将他推开，柔声道：“你应该告诉我的，我们是夫妻，我说过不怕苦不怕累，任何事都愿意和你共同承担。”　　她眼神里依然充满了真诚与爱意。　　成霸终于忍不住道：“我快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之色，一双粗壮的手臂还在发抖。　　莲青轻轻的将他抱住，设法让他冷静，柔声道：“到底生了什么事？”　　成霸沉默，沉默了很久，慢慢的道：“你知道的，我们做大官手里的钱，难免多多少少有些见不得光……”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没有了色彩，接着道：“如今，徐归城派人来调查我，若是被他调查到什么事，我的前途就全都毁了……”　　他泪已将留，吃吃的望着莲青，又道：“趁着我还有钱，你赶紧拿上钱财走的越远越好，千万莫要回来！”　　莲青望着他，心里已隐隐作痛，她虽并没有绝对伤心痛苦，却也和成霸生活多年，这其中还是有些情感。　　她望着成霸，过了很久，道：“还有什么办法挽救吗？”　　成霸垂下头，面上现出痛苦神色，咬着牙，缓缓的道：“有……只是……”　　莲青道：“只是什么？”　　成霸道：“只是……恐怕要难为你了……”　　莲青皱了皱眉，问道：“我能做什么吗？”　　她虽然不至于悲伤，但却也愿意在临走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此刻，她竟发觉自己原来如此仁义。　　成霸忽然抬起头，望着她，慢慢道：“你知道徐归城派谁来调查我吗？”　　莲青道：“谁？”　　成霸叹气，良久，一字字道：“是徐明，他的儿子。”　　莲青身子似已一颤，过了很久，问道：“那，我，我该怎么做？”　　成霸咬紧牙，面上流露艰难之色，目光忧郁而深情，良久慢慢道：“我打算……我打算将你……献给徐明……”　　他突然直视着莲青目光，接着道：“我希望你把他的一举一动，每天都做什么事都告诉给我，我希望你可以多帮我说说好话，这样我就还有救……”　　他目中已有泪光，迟迟道：“你愿意帮我吗？”　　莲青已动容。　　她与成霸在一起生活多年，没有爱情，也有真情。　　她的心并不是铁打的，就算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多年来彼此生活与照顾也会将其捂热。　　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　　何况这要求并不过分，也正是她所希望的。　　夜色已临。　　成霸来到庭院，欣赏着夜色下的花海。　　这片花海庭园也正是李易城主府的一部分，残缺的府墙却也夺不去花的芬芳。　　花海虽不如昔日美丽，但成霸此刻却觉得这里很美，简直美极了。　　因为他的心情很好。　　人若是心情好的时候，你就算给他吃最苦的果子，他也会觉得很甜。　　成霸现在正是如此。　　现在开的当然是菊花。　　月色下的菊花更美如仙境。　　成霸负手，呼吸着花的芬芳。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堪称完美。　　那个愚蠢的女人竟然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他已忍不住要笑出声。　　徐归城当然没有要调查成霸。　　成霸是徐归城的左膀右臂，最信赖的属下，他又怎么会调查成霸呢？　　这一切当然都是成霸编造的故事，一个并不美丽而动听的故事。　　世上大多动听的故事都是谎言，谎言的背后亦是残酷的现实，而现实恰恰就是生活。　　一个女人可以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道德良知，那男人为什么不可以卖出自己的妻子换取权力与地位？　　女人看来还如此年轻美丽，男人也力壮如牛，他们有手有脚，却为何为了追求幸福而出卖青春，想着不劳而获呢？　　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幸福依托他人？　　这岂不是人生的悲哀！　　如果说女人是弱者，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出卖青春和灵魂，或许我们值得原谅。　　那男人呢？　　男人出卖掉女人，换取权力和财富，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成霸还在花园中散步。　　天已很晚。　　他却不想太早回去，更不想看到莲青。　　因为这个时间，她一定和那个人搞在一起。　　他虽然已将这女人当做一个已用过废弃的尿壶，但内心却多多少少有些怀念。　　人都是有情感的，一个尿壶若是用久了，丢弃的时候难免有些恋物不舍。　　新尿壶当然比旧尿壶好用得多。　　成霸从来都不是一个缺少尿壶的男人，但新尿壶却永远让起夜的人不适应，撒不出尿，旧尿壶给人的情感寄托是新尿壶永远无法替代的。　　但是现在，他已决心将这尿壶转赠他人，他坚信这尿壶留在那个人的身边比留在自己身边的作用更有价值。　　所以，他怀念，却不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