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姬从噩梦中惊醒,额上汗水已如雨下。 胸口传来阵阵巨痛,让她渐渐从惊悚中平静清醒。 她生平从未做过如此可怕的梦。 屋子内一盏孤灯还未熄灭。 她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更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 她惊魂还未定,一双坚定而有力的手轻抚她肩膀,轻声道:“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她转过头,望着苏洛冷俊而坚毅的眼神,心里忽然渐渐平静。 但她却已忍不住扑入他怀中,泪水也如泉水般涌出。 她哭,只因有说不出的委屈与痛楚,只因眼前这个男人,已是她唯一的情感依托,世上已无人可以值得她信赖。 没有别人,只有苏洛。 这世上仿佛也根本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逃避,逃避痛苦,逃避烦恼。 没有别的地方,只有他怀里。 世上任何女孩子从噩梦中惊醒,都希望面前有个男人能给予坚实的拥抱,在怀中享受着那一份仅属于自己的安全之感。 除此之外,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更令女孩子感觉欣慰的呢? 现在,她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泪水已侵湿了衣领,她依偎在他怀里,慢慢抬起头,就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冷漠之中含蕴着火一样热情。 在这一刹那间,她几乎要将他当作终身托付的人。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星光,深邃而宁静的望着她,就仿佛是黑夜中幽灵在探视着她的秘密。 她已毫无秘密。 她愿意将自己最真的一面展现。 她不想伪装,泪水又夺眶流下......她哭的撕心裂肺,但心里却已轻松愉快。 她从未如此失态,仿佛内心憋闷了很久,要将一切烦闷苦楚一哭为快。 泪水流满了她的面颊,在黑夜中灯光下,宛如梨花上的露珠。 她流着泪嘶叫:“父亲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为什么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苏洛俯身紧紧拥抱住她,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惜,他只希望自己能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去抚摸她的头发。 头发柔滑如丝绸。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那张小床上。 苏洛坐在地上,头枕在她脚旁。 他仿佛还睡得很沉,就像是个睡在母亲足畔里的孩子。 昭姬轻轻地坐起来,忍不住伸手轻轻去抚摸他的头发,他的鼻,他的唇…… 她看到他时,心里忽然充满了柔情蜜意,她抚摸他时,也正如一个慈爱的母亲在抚摸自己最疼惜的孩子。 在这一刹那间,她已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痛苦,忘却了一切。 苏洛的呼吸忽然变得很轻很轻。 昭姬立刻缩回手,发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声音中带着颤抖,道:“你,你醒了。” 苏洛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过了很久才抬起头,凝注着她。 昭姬的头却垂下,垂的很低,道:“我昨天......是不是很失态?” 苏洛道:“嗯。” 昭姬脸色更红,道:“我,我是不是让你很难为情?” 苏洛道:“没有,你很好。” 昭姬道:“我很好?” 苏洛道:“嗯。” 苏洛望着她,接着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烦恼和痛苦,总得找个机会发泄。你不必难为情,因为我懂。” 昭姬沉默,过了很久,幽幽的道:“你的痛苦呢?” 苏洛嘴角忽然带着丝淡淡的笑意,道:“本来没有。” 昭姬道:“现在有了?” 苏洛道:“恩。” 昭姬道:“为什么?” 苏洛嘴角的笑纹更深,道:“因为你痛苦,所以我痛苦。” 昭姬咬着嘴唇,脸红如晚霞。 初冬,雪。 雪中也有花。 梅花。 风雪萧索,却也夺不去梅花的艳丽与光芒。 在风雪中宛如圣女的洗礼,神圣而冷傲。 这个时候,世上绝找不到一种花和梅花一样美,同时也绝没有一种花比梅花更美。 梅花虽然美丽,却也有凋谢的时候。 它的生命总是在最美丽的时候就已开始枯萎凋谢,这岂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昭姬以指尖轻抚着梅花花蕊,心里忽然有了很多感悟。 梅花的生命终会枯竭,可是它活的芬芳,活的美丽,它那种坚毅不屈的性子让人永生难忘。 它的生命以有价值。 梅花尚且可以在逆境中独艳风骚,那人呢? 人为什么不能和梅花一样。 一样坚毅不屈,一样笑傲风雪。 她本不该如此悲观,沮丧。 梅花虽也会凋谢。 但春天来了,桃花又会开放,夏季的花草更加艳丽精彩,即便是秋天也会有菊花。 它们仿佛就是梅花生命的延续…… 既然四季都有花可赏,为何要为那些枯萎的花感到惋惜悲伤呢? 卓恒虽已死去,但昭姬是卓恒生命的延续,是父亲的骄傲。 所以,她要活的像花儿一样艳丽精彩。 她生命中有父亲寄予的希望! 昭姬痴痴地望着梅花,目光又慢慢地移向远方,良久良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情也渐渐开朗。 现在,她虽未回头,却已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苏洛道:“天气很冷,你的伤刚好……” 昭姬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梅花。 苏洛沿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梅花,过了很久,道:“这梅花有什么特别?” 昭姬摇了摇头,转身走入石亭下,道:“过来坐。” 苏洛走过去,慢慢地坐下,坐在她身旁。 风轻轻地吹,雪轻轻地飘,梅花轻轻地散发着芬芳。 天空银白下,梅花石亭中,坐着两个人。他们的心事彼此心照不宣。 昭姬忽然道:“你喜不喜欢梅花?” 苏洛道:“梅花?” 昭姬道:“嗯。” 苏洛有些吃惊望着昭姬,过了很久,轻轻地笑了,慢慢道:“我以前不喜欢的。” 昭姬道:“现在呢?” 苏洛道:“喜欢。” 昭姬也有些吃惊,道:“为什么?” 苏洛冷俊的嘴角微笑着,道:“因为你喜欢,所以我喜欢。” 昭姬扭过了头,脸色渐渐现起红晕,她慢慢的道:“嗯,我喜欢梅花,因为我觉得人的命运跟梅花一样。” 苏洛道:“一样?” 昭姬道:“梅花虽也会因枯萎而死,但它美丽圣洁的品格却让人铭记,它活得已有价值。就算春天来了,人们看到了鲜花盛开,不禁又会想起梅花,想起它的美,它的洁……” 她话语停顿,忽然凄然一笑,接着道:“所以我假如忽然死了,你也用不着伤心,因为我知道自己已活过,一定会有人记得我.....” 她目光忽然柔情似水,望着苏洛,缓缓的道:“比如你。” 苏洛道:“你不会死。” 昭姬嫣然道:“人都会死。” 苏洛的手忽然紧紧捂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似火,一字字道:“有我在,你就不会死,我绝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这话在别人听来一定很肉麻,但在情人们自己听来,却温柔如春风,优美如歌曲。 情人的话本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不过,这样的话从苏洛口中说出,听上去难免有些生硬和别扭。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只会流血的汉子,却不知情感来了,纵是天大的英雄也拉它不住。 既然要爱,为什么不爱个痛快!大爱大恨,岂非正是至情至性的英雄本色? 他已决心放下高傲,放下一切。 昭姬抽回手,扭过身,眼睛渐渐有些湿润,目光中却充满了幸福满足,温柔的如同夕阳下的湖水。 在这一刻,她已几乎忍不住要说同样的话。 她没有说。 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总不大愿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心里说出来的,她已决心不顾一切,把自己交给这“陌生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交给别人。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全心全意的爱上了他。 虽然她对他还不了解,却已爱上了他。 这种情感来得实在太快,太猛烈,连她自己都几乎不能相信。 但这情感却又如此真实,令她不能不信。 爱情本就是种最奇妙的情感,没有人能了解,没有人能阻止,更没有人能控制。 它不像友情,友情因岁月累积而深厚,爱情却是突然降临。 它来得猛烈,让人无法抗拒! 你若爱过,你就会懂得这其中真谛,同时也会认同。 即使她们说着鬼都不信的话,却依然认为彼此能够做得到,依然认为只要你的心是我的,我的心是你的,只要在一起努力,世界都将踩在她们脚下。 这便是爱情! 夜深,星空却看不见星光。 屋顶烟筒上,一口热锅正冒着白气。 锅子里的肉和菜都已涮好。 屋顶烟筒上涮火锅,世上也许只有行不法想的出来。 想的出来,做的出来,敢想敢为正是他的真性情。 涮火锅当然不能没有酒。 这酒虽然不是佳酿,却也喝下了两坛,锅里的菜却没怎么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