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鸾站旁处,冷眼瞅着自家二姐,和这个想要做自己未来第二人二姐夫的意图明显务必的天家八郎君,眼见着他俩那按也按捺不住的三月春风之意,真真是尴尬。 可另一边,夜炎这位幽冥的太子爷,今夜的新郎官,那对时不时都要往自己这儿招呼几回子的,流光般聚着浅笑的眼神,更是真真恶寒。 在场的五个人,大言不惭的口头上目的都是来擒捕黑岩,解救新娘子的。可眼下真计较起来,却是大都心思不纯,没个妥当省心的。 当然,这些不妥当的人物里鸣鸾也算了自己一份。 她要进去,只有两个目的。一,帮十一活捉黑岩;二,瞧清楚这位新娘子自导自演这处戏文是个什么样真心实意。 鸣鸾琢磨的是,如今的十一被那颗佛心固的少了往日的灵光。夜炎和他那拜了堂却还没洞成房的新娘子,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她可得替十一谨慎着,以防被人不甚算计点什么去。 在进入迷雾最后一刻,杜若忽地想起什么,捂着自己头顶,惊叹着把手伸进自己腰间荷包里。 在几人诧异目光中,他掏出一串淡紫色的风铃。这串风铃看样子和寻常风铃没甚两样,无非就是颜色是浅紫而已。但杜若在手里拎着晃悠时候,才发现异常,原来这风铃竟跟十一的黑琴一样,是哑的。 杜若将风铃上挂着小铃铛取下五个,逐一发到每人手里,让大家收好。 他说这铃铛上有个乐字符印,日常铃铛发不出声响,但只要手指点在符印上,便会瞬间铃音大作,音波可及百里,且这声响只有其他拥有此铃者方可听到。同时,一铃响时,他铃则会随之震动而不出响声。 杜若说完,几人就都明白,这正是要用这紫铃做传声播讯之用。 于是,各人将铃铛收好,便将身影由着浓重白雾吞没了去… … 五人身没天煞阵后,先开头,本是分做了两个小队散开寻人。 杜若打从进前儿就攥紧了玉藻的袖尾,待有了浓雾做遮蔽,更是有恃无恐,忽悠悠那双手反倒直接握上了人家的手掌去。玉藻感应到作势也是挣了两挣的,不过看着他仅是握着自己的手,却并未曾再有逾距,便也随了他去不再挣扎。 另一队自然就是他俩之外的那三人组合。 鸣鸾心眼里当也是只想粘着十一,可夜炎却碍眼的紧,他是努力了跟紧二人,时刻不放松的舍不得将机会留给两人独处。 这三人磨磨蹭蹭走了半刻中,鸣鸾心里暗忖,这算个什么事儿。同时更是暗咒,都还干不干正事了! 运气的是,又走了半刻中后,这位太子爷也终于输给了雾中迷阵,半个眨眼功夫,就身消行散,迷了踪迹。 不幸的是,同时的,十一也走散了。 鸣鸾找不到十一,又不好高声呼叫。她担心的是,即有可能因为她的声音惊了不知在何处的黑岩和般若,更怕十一没寻来反引得夜炎那只狼来,岂不更糟。 孤身一个在这四野看不到边际的白茫茫中,又没有方向,也没有同伴。 若是换做寻常女儿,怎也的有个怕字生出心底。 八方迷雾如团,遮蔽天日,星月不见。 鸣鸾置身其中,谨慎、小心、提防、预备,什么都有就是独缺个怕字。这大抵就是她的个性,但凡决定了要做的事,就没有犹豫回头的。所有的只是不断向前,哪怕艰难险阻,哪怕沟壑险滩,也绝没有回头的道理。 朦胧迷茫中,鸣鸾忽地隐隐听到什么声音。她集中精力,隐了行动所有声响用心寻去,在渐渐离近些后汗然发现,那声音正是新娘般若的,而被她说话的对象貌似…好像…甚或就肯定的是了十一。 龙哥哥,你莫要再平白耗费原力,这腰上的是万妙独门的定身钉。放心,它的毒性很弱,刚害不了人性命。只不过就是让你暂时失去一会行动能力罢了…呵呵…龙哥哥可是好奇,这毒该如何解…呵呵,我告诉你,他啊再简单不过,只要拔钉子□□就成,人会再软多半刻,就恢复如常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何故如此对待贫僧? 十一说这话时的音量,不大不小,不喜不悲,完全持续了他一贯平静淡然的态度。 可显然的,十一的这个态度,般若是接受不了的。就听她那儿忽地提高一个调度,嗓音尖昂着说: 女施主,你如今都称我为女施主了! 有衣料之间摩擦的声音想起,这令一直寻声找来却始终没看找人影的鸣鸾,不得不听声辩物,觉得莫非…般若把十一给推到了… 原来在天宫,你一直都叫我三妹妹的。龙哥哥,你可知你去拜师学艺那些年,我,我受了多少委屈么…呜呜…我那般尽力讨好天后娘娘,可到头来,还是被一门不出二妇之语给打发了。龙哥哥,我阿爹更是狠心,我不愿离开天宫离开你,他就硬拽我回去,还,还仓仓促促就给我定下幽冥的婚事。龙哥哥,般若为了你受了这多委屈苦楚。到头来,却只换的你一句女施主,龙哥哥,你这是要让般若伤心死么! 鸣鸾听着般若哭诉这番时,那话语声带有被什么捂住的囔囔音量。这令她脑子不受控的临摹出一幅画面,般若趴在十一身上,头脸埋在僧袍胸口,一把鼻涕一把泪…… 了不得,了不得,忍不得,忍不得。 心头的怒火,总算在破雾而出,见到真情实景一刻,安定不少。 十一呢和鸣鸾想的一样,老老实实手平脚直的是真的被般若给毒软加推到了。 而那位娇滴滴盈盈而泣的新娘子,则跪坐在十一身侧,用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捂着自己口鼻,梨花带雨噼里啪啦着。 呦呵,我家尊者躺着,新娘子你这儿守着哭,乍一看吓人道怪,还当是小寡妇哭男人呢。 鸣鸾几乎是跳着到了十一身子另一侧。 而那两人都没意识到会有他人忽然闯入,具是一愣。须臾,这俩一个放心一个担心的神情也同时显露出来。 放心的自然是躺的木头桩子似的十一,他在雾中遇到般若,又不知其内里心计,在完全的没有防范情况下,被这一小小女子用个毒钉轻易放倒,你当他不忿、不气、不急、不怒的么。只不过那都是光电之间的情绪,很快就被佛性和理性替代。佛性令其情绪平淡,理性让他思索反应对策。 可巧他这儿还没想出什么,鸣鸾就从天而降。在听着鸣鸾声音那刻,十一心里打鼓似的,鸟雀齐鸣,鞭炮欢腾。只是这等大喜还没来得及上眼,入脸,就又被佛性里那股子冷清替下去。所以,面上就只剩了淡缓和安心的神情。 般若瞪着一双描画精致的入鬓长眉,瞪着圆圆的眼珠,警惕的盯着鸣鸾。 她是要担心的。因为她既听到了鸣鸾自我介绍的话知道她是十一侍俾的身份,也见识过此女对战黑岩是的超绝。 鸣鸾姿色惊艳,武功脱俗。放这样一个花王见了都要低头的美人,给已经出家做和尚的龙渊当侍俾。 侍俾。 一想到这个词,般若就心里恨得牙痒痒。 天家这算什么,放着我南极万妙仙门的三娘子尊位不要。偏找来这么个粗俗狂野又貌若美洛的女子去做侍俾 —— 这不是明着打自己的脸么。 将般若眼中浮涌的警惕和阴狠收纳,鸣鸾带着笑,却用紧张的语气道: 哎呀,尊者,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躺着也不动了呢! 见鸣鸾俯身来查看,般若也将目光更紧的粘着,随了她落在躺着的十一身上。 略眨下眼睛,十一淡淡道: 贫僧只是中了一枚毒钉,帮我拔出就好。 听他言语,般若先松口气,转而又生出些喜意。 她是见十一说话并没透出自己是对他下毒之人,这便说明他对自己有回护之意。而这些许回护,当然在般若这儿都能跟爱沾上边儿。 实际却是,十一佛心慈悲。他听了般若言语,只觉她是执念深重,身受红尘束缚而已。却并不知其和黑岩往事。便不想坏了她的姻缘,所以口下留情。 可鸣鸾心清如镜,哪容得十一这善心泛滥之法。 她随口说了句是么。同时,目光幽幽的转到般若身上,那眼里全是保留意味。转瞬,目光向下一瞥,准确无疑就跟早知道似的,落在十一腰间的铁钉上,她道: 是这个毒钉么? 鸣鸾的话是对十一问的,但说话同时,又把目光重新锁定回般若身上。 被她盯得有点发毛,般若不自觉闪躲开,不太敢与其四目相交。 只是不知,这毒钉是谁给插进去的呢? 见鸣鸾作势是要拔钉子,般若忙用手去挡。她是被鸣鸾的气势震得有点慌了,才会伸出手去。可当她意识到自己这样反因怀疑,想要撤手时已经来不及。 鸣鸾豁然抓住般若的手,望望指缝里的被钳的发出冷白色的肌肤,道: 我瞧着,娘子这手白皙修长,要是用来丢暗器插针扎钉的,倒很合适。 鸣鸾一直是在笑着对般若说话,但她笑容落在般若眼里却形同鬼魅,吓得人只想离得远远又远远。 借着鸣鸾掌上力道稍有不备,其实却是鸣鸾故意放水给她,般若飞速将手掌挣了出来。同一时间,鸣鸾另一只手也更快的将十一腰上的毒钉拔了出来。 带着明显克制却还是压抑不住露出些惊恐的神色。般若装腔作势扬扬下巴,斥责道: 你这俾子,好没规矩。本太子妃的手也是你能握的。还有,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小心本太子妃治你个狂背之罪! 鸣鸾边付了十一让他坐正,边面目嗤笑。抬起头,见般若已经自觉带着紧张面容,起身退后了几步。 只这几步距离,白雾就以将她身影如覆纱般罩了些去。 鸣鸾道: 怎的,娘子这时候倒觉得这太子妃的名号有用了么。娘子不是对他——说,这婚事并非出自本心么,如今却要正经把名分往自己头上扣了? 白雾薄纱影子里,般若的面色红了又青,惊过再冷。惊异与忌惮之色,在她脸上转换。 鸣鸾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般若,像是不要将她全部表情一丝一毫错过般。实则却是在关注着她动作。 她要看她此刻会如何打算,是再投一枚毒钉,还是…逃跑。 不动声色的压低声音对坐着不动的十一说: 你感觉如何? 十一也低声回她: 还好,只是暂时不大有力。我运气大抵半刻就可恢复。 那就好 —— 鸣鸾在说完这句话瞬间,身子已经如矫兔般窜了出去。而目标正是将身形隐没在白雾中的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