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不远处的屋顶跃了下来,那是个穿着严谨之人,一身墨色的衣服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的显眼,那人动作敏捷的走到河边,看了一眼道路尽头竹林拐弯之处,虞小云最后的背影,跳下河,将水里岌岌可危的子兰捞了起来。 虞小云察觉到那一丝窥视之感,扭头望了一眼,河流有高高的石青石板挡住了,加上男子的刻意压低,根本看不出下头有人的存在。 她回头看了一眼怀里正在抽噎的虞于礼,继续往外走去,毕竟小孩子若是感染了风寒,是很麻烦的。 子兰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整洁的床榻之上,这张床较她平日里的床榻要舒适一些,但是气息不对,明显不像是左徒府给他们安排的地方。 “醒了?”推门而入的人将手中的佩剑挡在下人手中,走到床榻前,才停下脚步。 他的穿着繁琐华美,处处透露着高高在上常人只可仰望的气息,金丝线从他的衣袖间流逸而出,构成蛟龙腾飞之像,浮云之线采用银丝,精美绝伦,堪可拟真。 这是个天生于宴会之中光彩夺目的贵公子,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这是每个人对眼前的人的第一印象。 “公子为何会来楚?”子兰见到眼前这个人,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有些疑惑的询问。 “楚国富庶,都盯着呢,你久久没有传回消息,我来看看。”嬴禾森说话之时只是淡淡的看了子兰一眼,他的话没有丝毫责怪,可是语气之间却已经将子兰是个废物这般的认知传达给了眼前的人。 子兰不知如何作答。 嬴禾森坐在了床榻边上,手放在子兰脸颊边上,将她的脸捧起来,子兰垂下眼眸不敢和眼前的人对视,但凡知道这位公子风流纪事的姑娘都不敢与之对视。 他有着一双醉人的桃花眼,但凡见过的人都会深陷其间,无法自拔,多少不谙世事的姑娘就是因此而沦落到出卖了家族而为其巩固权利。 “你可是从家族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在楚国掀起过丁点儿风浪呀。”嬴禾森有些感慨,毕竟子兰可不单单只是一个小小的细作那么简单,她可是有着他们嬴氏血脉的孩子,若非她母亲是个趴主子床的贱婢,她的日子也不会沦落至此。 “既然公子有用得着吾之处,尽管说便是。”子兰深知,若是自己没点儿用处,这位公子是决计不会将她救出左徒府的,他的骨子里满满都是权谋利益,怎么会为了一点宗族血脉就救下自己。 “这么多年了,你这一点儿还是没有变。”嬴禾森满意的笑了,放在她脸上的手放了下来。 他习惯了吩咐人,要让他对着一个他不想面对的人许点好处,温柔软意的说服她做事,他倒是有点不乐意了。 感受着脸庞上如蛇一般的触觉抽离,子兰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畏惧嬴禾森,因为他知道她所有的另一面,但同时她也知道,只有做出了一番作为,她才可以不被人践踏于泥沼之中。 这是他们的宿命,出身不同,要做的努力也不同。 这是她的母亲,用命换来的答案,谋略可以得到想得到的,却无法将其维持长久,而利益的大小,才是得以永驻的存在。 若非王后身后权势之大,她的母亲就不会被秘密处死,而她也不会从小成为旁支的孩子,长大被嬴禾森发现成了一个随意就会被舍弃的细作。 “你先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才能做事。”嬴禾森站起身,声音很平静,在他看来,子兰的存在是对他母后的一种玷污,所以他很想除掉她,偏偏初来楚国,正是缺人之际,所以他只能忍耐。 暖意融融的清晨左徒府门前早早停了一辆马车,守卫拦住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位是郢都远近闻名的富商博然。 既然已经投身于项凌云门下,那么涂山博然如今自然是随意多了,他商议好了计谋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前往左徒府来带虞小云,毕竟是自家亲表妹,他需要好好教导一番才行。 虞小云站在左徒府的大门口,看着面前搓了搓手,满脸堆笑的猥琐大叔,只觉得自己有种缩头离开这儿的冲动,涂山博然一族,虽然容颜过分精致以至于雌雄莫辨,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用这一张俊美非凡的脸,笑出如此夸张的神情,身为有一半涂山氏血统的虞小云,感觉面子有点挂不住了。 “我能说不认识你吗?”虞小云的声音放轻了几分,字句里的冷漠却一丝不拉的往涂山博然身上砸。 “不能呀,小表妹。”涂山博然头低了下去,旁人听不清他话语之中的字句,可虞小云却是听的一清二楚,他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虞小云自然不可能真正的为难他,不过装装样子堵了一会儿便放他进去了。 “阿云,项凌云并非良配。”涂山博然坐在桌前,径自倒了一杯水喝了,开口道。 “不是你的良配。”虞小云安稳的坐下,声音平淡。 “唉,你还小,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想着这几日与项凌云之间的交锋,涂山博然只觉得他家小表妹未来有些坎坷。 “还有三日,该是我十三岁生辰了。”虞小云打开方才涂山博然随行来的侍从递过来的木盒,眉宇之间有淡淡的愁云。 她只有六年的时间,留在楚国。 而如今,已然过去了一年,那些事情又将再次重临于他们身上,有些事情,正因为已知,才显得令人生畏。 她好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虞小云看着放在盒子里上好的木梳,桃木的味道淡淡的,从涂山博然手中递过来的,这是取材自种在涂山的桃树。 她一只手将木梳抓在手心,另一只手将自己用丝带束于身后的长发解开,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她低着头,木梳拉扯在发间,柔顺的长发并没有多少阻碍。 涂山博然闭上了嘴看着窗外,木梳是王后吩咐他准备的礼物,他大概是知道王后的用意的,她希望虞小云不要忘记了,自己是夏国的公主,是有着涂山氏一半血缘的夏国公主。 “你来找我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吧。”虞小云整理好长发,放下手中的木梳,抬眸看向涂山博然。 “我要带你离开郢都一段时间。”他不能看着她毫无察觉的从一个坑里掉进另一个坑里,在不能制止的时候,倒不如让她看的明白。 “公子云已然允许了,还答应了替你遮掩。”不待她制止,下一句话从涂山博然口中说了出来。 虞小云撑着自己的脸颊,有些失落的看着桌上那碟干果。 “需要收拾一些常用之物吗?”博然询问道。 “离开之前,让我见上将军一面。”虞小云仰头,干净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涂山博然,这般天真无邪的模样,任谁也无法拒绝她。 博然妻子有顽疾,常年不孕,但夫妻恩爱,故而无子,他对于身边的孩子,总是多一分心怜。 虞小云是知道他这个短处的,上辈子她屡试不爽之事,便是装作一个孩子,那样,博然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嗯。”涂山博然答应了。 “我这就吩咐人备车,你出来之后便可一同离开。”没有停留的转身离开,博然微微叹了口气,小公主养成这个模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献计者得会施计,否则纸上谈兵,算不上有大谋者,涂山博然知道其中道理,所以此行离开郢都,便是实施自己的计谋。 他带着虞小云,是想让她知道,威威王权之下,是被掩藏起来的阴谋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