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云跟着虞于礼跌跌撞撞的步伐，慢慢的走到了左徒府的池塘边，这个地方，前些日子因为天气寒冷，主子们来的少，便是乐师舞女排练最好的地方，可是如今蔚蓝的天有光芒万丈，娇翠欲滴的柳树，池中满布的水生花卉，连带着莲叶之间的游鱼，这儿的风景，正是贵人所喜爱之地，故而府邸养的舞女，都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去排练。　　虞小云原以为，虞于礼口中所谓的看鱼便是来这边有围栏的池边，看游鱼，未曾想，他竟是牵着她的手，往一旁僻静的竹林走了进去，竹林虽然静雅，可这之后的地方，乃是下人们居住之地。　　“于礼，你来这儿做什么？”虞小云虽说前世并不屑知晓左徒府的境况，可是这个地方，莘氏是跟她提过的，下人缩所居之地与主子们大不相同，所以莘氏不希望她去那地方，平白拉低了身份。　　但是虞于礼不同，他还小，说了也听不进去。　　虞小云看着他面上洋溢的开心笑容，微微停顿的身体跟着虞于礼继续往前走了。　　既然是于礼心心念叨的，去看看也无妨。　　竹林尽头是一条河流，这儿的水远远还可以看出和前方的池水是源于同一地方的，只是这条河流岸边较浅，有石板整齐的铺着，明显是浣衣之地。　　虞小云从前没来过这深宅后院，对于这地方很陌生，但这并不妨碍她想到其他事情，譬如说，有人趁莘氏不备，带了虞于礼来这个地方。　　浣衣的溪流附近有两棵梨树，此时正逢花开时节，皎洁的花在枝叶间绽放着，透过叶隙的光芒落在地上有斑斑点点的光影，而一个淡红衣裳的女子正在树下舞蹈着，白的花，艳的衣裳，有着鲜明的对比，顷刻之间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那女子有着曼妙的身姿，圆润健康的脸庞，蹲在树下看着她舞蹈的几个孩子目光里都充满了好奇之色，她的舞姿不同与一般的舞女带了几分轻浮，而是另寻捷径多人耳目，拦腰仰头之间的动作俱是常人所不及的，也正是如此，才会赢得这些孩子的崇拜之色。　　这是子兰，上辈子，虞小云没有见过的一面。　　毕竟是自己新创的舞，虽然极其引人注目，可毕竟能力有限，只有短短一小段，从浣衣池边走过来，便已经完了。　　“姐姐，鱼鱼。”虞于礼哪里见过这般的舞姿，自是觉得格外惊奇，拉着虞小云的手欢呼着。　　所以，这边是让于礼心心念念的鱼吗？　　这件衣裳上头确实纹路类似鱼鳞，且色泽也是按着锦鲤来的，配上女子细长的眼角点染的几分红色，看上去，活脱脱便是一只娇艳美丽的鱼儿。　　虞于礼小，知晓的不多，左徒夫人只从其口中知晓鱼这个答案，还以为不过是养在湖水里的鱼，她哪里会想到，竟然是这以身为鱼，以舞诱人的子兰。　　“子兰见过两位主子。”见到虞小云探寻的目光，子兰有些惶恐的跪了下来。　　围在周围的孩子纷纷跑开躲了起来，他们都是这院子里婢女们的孩子，日日帮着父母做事，难得有此舞可看便来看看，谁知道会遇到主子，往日家中爹娘教导，都是让他们避开的，如今也不例外。　　“我记得，母亲可是特地为舞女安排了院子。”虞小云抓住想上前的虞于礼，按着他的肩将他扣在自己的面前，垂眸看着子兰的目光，眼底没有丝毫往日的清澈若水，单纯善良，此刻的她，满眼之间尽是拷问。　　子兰心中有些发憷，左徒夫人之拷问向来是没有证据不下手，而这位姑娘，平日明明看着是个柔弱好骗的，怎么如今看她这眼神，却让她连腰都不敢挺直了跪。　　“婢想着这处的孩子父母劳累，便来逗他们玩笑一番，毕竟婢这一生，是无嗣之命。”舞女不同于其他婢女，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大多是不能有孩子的。　　虞小云淡定的看了她一眼，她并不是那么好骗的，更何况，子兰上一世可是给上大夫生了一个孩子的，正是凭借这个子嗣，她才真正在上大夫家族之中站稳了脚跟，家族之训里头，女子但凡有生育之劳，便是有功之人，现在她说她不能生，莘氏性子软，或许会误以为真，可虞小云却并不会。　　她的心软，只会给那些她亏欠过的人，而面对眼前这个上辈子推了他们一把的女人，她是绝不会心软的。　　“你既然要舞，就该在宴席之上好好跳，你是府里家养的舞女，向来只有主子看舞唤你来的，没有你用舞技将人诱惑走的。”虞小云声音放轻了几分，带着几分少女的温润，似乎是对她心软了，但这一切，只是表象，跪在地上的子兰明显可以感受到，这位姑娘放在她悲伤的右手其中一个手指，按在她背上的某一个穴位之上，力道甚打，很痛。　　“姑娘，婢女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子兰眼中有泪水盈眶，看上去似被欺负了一般，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虞于礼太小，发现不了其中奥秘，只觉得她哭的莫名其妙。　　“哦，那你回自己的院子里吧。”虞小云松开手，她学武的时候，只知道那里有个穴位，按上去很痛，但是并不知道有什么用，当时想着惩罚她一下，但是没有理由的处罚不是一个好主子应该做的，所以，她如今只能放她离开。　　不过，既然她这么作死，那不如成全她吧。　　虞小云抬手抱着虞于礼，转身离开，下人住的地方，比起他们所居之地，简直天差地别，也难为子兰能找到一个如此清雅脱俗之地了。　　“姐姐，鱼鱼。”虞于礼还惦记着刚刚子兰所跳的舞，对于新奇的事物，小孩子总是有十足的好奇心。　　“不好看。”虞小云眯了眯眸子，她毕竟没有亲生的弟弟，有些不适应虞于礼的无理取闹。　　“好看！”虞于礼提高嗓音，挣扎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发现挣扎不开，嘴角一撇就要哭了出来。　　虞小云蹲下身体，将他放在地上，看着他跌跌撞撞的往前奔跑，哭声震天动地。　　饭没白吃呀。　　虞小云步伐缓慢的跟了上去，面上没有丝毫的慌张，她从前在禁宫逗哭她那些表弟表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要是没起过争执，那才叫奇怪。　　不过，虞小云看了一眼正在池水边站着的身影，目光顿了顿，子兰竟然还没走远。　　子兰弯腰在水边，梨树下不比主子们呆的地方铺着干净的石板，她的膝刚刚因为跪在泥土上，裙上有些脏了，所以她准备在这儿洗一下，她如今穿着的衣裳，是自己亲手出钱买的，洗起来格外麻烦，所以她自是想多穿几日。　　“鱼鱼。”虞于礼奔了过去，他本就长得胖，这一撞之下竟然刹不住，子兰只来得及回头，就被他一下子冲进了水里。　　这是一条宽广的河，边缘是开辟出来妇人浣衣之地所以浅而有干净石板，可是兰芝不是虞小云，她跳舞用了全力，又跪了一会儿，再被这么一砸。　　毫无反击之力的掉到了靠岸更远的地方，虞小云从岸上轻巧的跃到石板上，伸手捞起来虞于礼，待看仔细他还能哭的时候，她将他抱在怀里，站起身，安静的看着喝水之中正在扑腾的兰芝。　　她的沉默并不算久，也就几个呼吸之间。　　然后她转过身，抱着哭闹不停的虞于礼，转身离开，她不会救人的，就像当年他被举国背叛的时候，没有人手下留情一样。　　从今以后，她也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