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开教室门的时候,有天光乍泄,房间里有细小的尘埃飞舞,透着懒洋洋的温暖感。
俊秀的少年侧到一边,示意她先进,随后轻轻地阖上门,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望过来的眼睛是秀雅的深灰色。
然后他微微张开唇,是不清不楚的红与白边缘,是她曾亲吻过的唇。
所以明明知道他说了什么,赵伶仃还是坏心眼地眨眨眼,迷茫道:“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臣栖目光很静。
然而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或者不耐,只是冷淡有礼地重新复述了一遍。
“高斯先生告诉我,说你还不清楚这门课程的评分方式。虽说我们名义上是个古典乐的乐队,但是相信你肯定知道归根到底还是要评分。这是课程大纲和前几次课的内容,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再来问我。”
装订好的纸页整洁有序,静静地躺在透明的夹子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赵伶仃发现他指骨分明,手指边缘有薄茧,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还是拉小提琴。
收回目光,她道了谢,“所以最后,需要我们在圣诞晚会上合奏吗?”
“是,这是决定能否通过这门课程的关键。”
少女翻了翻课程大纲,低下头时睫毛浓密而卷翘,落在新印出来的白纸上是浅淡的影子,侧颜看起来分外温柔静好,但是臣栖知道她绝不是外貌看上去这样无害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抬起眼睛,不疾不徐地开始试探:“上次在篮球场上的事……”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可以把人轻而易举地拉回那个知了声嗡鸣的下午。
混乱的浅眠,浓郁的阴影,浅淡的新橘,辛辣的芥末,古怪的花草水,柔软的发丝。
还有本来以为早已淡却的吻。
蝉又开始叫了。
“是游戏而已,我已经忘了。”他极有涵养地退后一步,轻松翻了页,是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只把荒唐事当成无聊的午后插曲。
怪不得臣栖人气处于匪夷所思高度的情况下,依然没有闹出什么声响,他实在是会拿捏男女相处的度。
看上去礼貌而温和,但其实不过像是海市蜃楼里看似触手可及的灯塔,然而无论如何靠近,其实都只不过是停留在原地。
“这样啊,”赵伶仃笑眯眯地点了头,很温柔乖巧地弯起唇角,“那我也要说声抱歉。”
和羞耻心三个大字丝毫不挂边的人,竟然也会觉得抱歉?
不等他微微挑起眉,少女已经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翻出一管唇膏,对着光明几净的窗户涂抹好略微干掉的嘴唇,甜美道:“早知道,我就不会用芥末味了。”
她道歉的不是自己强吻的流氓行径,而只是口红膏体类型的选择错误。
把用过大半管的粉橘色唇膏转过去朝向它,赵伶仃用那双粉嫩明丽的嘴唇解释道,“所以我今天用的是榴莲味哦。”
上回在篮球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
“臣栖同学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下回就换成榴莲味吧。”
他的视线本没有落向她,而是自然地放在桌面上摊开的乐谱上。
然而搭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的纤细手指,却不可能不在翻页的间隙,不经意扫在余光里。
那只触碰过他唇边带过一抹暧昧浅红、最后却探入自己嘴唇的少女手指。
“如果你不是真的想来上课,我认为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不然只是浪费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伶仃同学,你觉得呢?”
呀,生气了。
眼看着少年的眉毛轻轻蹙起,赵伶仃见好就收,重新退回到安全距离,“高斯先生说我们组的搭配是小提琴和钢琴,但我没学过钢琴,没关系吗?”
二重奏必然不止是简单的合作,两种不同乐器的搭配是基本条件。
“学校本来就对这门课的要求不高,古典乐也只是个好听的噱头。最后只需要能弹出《献给爱丽丝》就可以了。”顿了顿,臣栖从旁边的小提琴琴盒里拿出来乐器,“礼堂的钢琴只有一架,我小时候曾经学过一点,你来拉小提琴吧。”
想起刚才在礼堂里他调音的样子,赵伶仃真的有几分讶异:“你小提琴和钢琴都会吗?太厉害了。”
这是真心实意的褒奖。
在他们这个年龄,能会演奏的乐器无非是小时候被家长强迫所学,也不是为了专业考级,能在一些聚会上拿得出手就已经是完全胜利。
臣栖摇摇头,“我只不过略沾了一些,勉强能拉成曲子而已。”
太谦虚了吧。赵伶仃眯了眯眼,没有接过少年手里的棕色提琴,“我还没有听过你拉的曲子,能让我听听、找找感觉吗?”
反正以后都是搭档,这倒是没什么不可以。
架在了下颌下方,臣栖微动琴弓,悠扬的乐声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
他皮肤冷白,浓密的睫毛上似有云朵里漏下的金色光点浮动,从脖颈、手臂到腰以至臀腿都是过于流畅的漂亮。无论在哪里,有他在的地方总会有种隐秘的舒适感,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述清楚的美。
奏毕,赵伶仃轻轻鼓鼓掌,认真地道:“现在像臣栖同学这样诚实的人,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