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扫落在半尺厚的教科书上,赵伶仃翻过一页,闲闲敲了下硬皮的书脊,“漂亮姐姐,还没消气?”
门萤还没回到宿舍,就已经在手机上看到了自家好室友在飞盘课上干的缺德事,原本的感激与担忧消失得无影无踪,气得差点没背过气来。
体现在行为上,就是她已经在这个十平方米不到的宿舍里,跺着脚转悠到第十圈了。
“那可是臣栖啊,臣栖啊我的祖宗!”门萤气到手指都哆嗦,“唯一一个在我们汤姆森拥有后援团的男人,粉丝盖楼都盖到八百页,吴阿朗都没他这待遇!”
吴阿朗是个养成系出道的中法混血爱豆,凭借他玛瑙绿色的眼睛和迷人的微笑吸粉无数,上次在微博还以迪士尼在逃公主的女装打扮热搜出圈,引得泥塑粉圈子地动山摇,人称新一代辛德瑞拉。ins粉丝数过百万,上个月过生日的时候时代广场大屏幕滚动播放他二十四小时的硬照,妈妈粉的应援棒拉起来可以绕火星一周。
然而在汤姆森中学的论坛上,这帅哥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
“很了不起吗?”赵伶仃迷茫地看她一眼,“上次你不是还说关于我的话题楼顶到首页,已经两千多页了吗?”
要不是碍于口干舌燥,门萤就要吐她口水了:“那能一样吗?人家这是粉丝应援,你是被活生生骂出了一万六千条!秃头帕才仅仅只拥有三十页,我呸!”
秃头帕是帕特里克老师的爱称,教二十世纪古历史的,因他一次期末考试挂掉百分之六十的学生而一举得名,听闻加起来被吐的口水可以淹掉威斯敏斯特宫。
“从辩证唯物的角度来看,爱恨是互为假象的共生关系。”赵伶仃笑眯眯地扫了眼贴子上一边倒的恶评,还慢悠悠地给马赛克脏话最多的回帖点了个赞,“不恨到深处,怎么能感受到同学们对我如此感人至深的爱意呢?”
门萤差点没跌个趔趄,索性拖了把椅子过来,义正言辞道:“伶仃,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平时和别的狗男人相处,我都懒得说什么。但是臣栖是真不行,这根本就犯不上,更何况臣栖的取向又不是你这种类型,你去招惹这一身骚干嘛?”
她说得直白,赵伶仃倒不生气,从桌子下捞出来一个红富士拿自来水冲了下,皮都不刮,已经塞到了嘴里,唇齿间摩擦出清脆的果汁香气,“知道了,反正也只是小游戏而已。不过你之前说ins上过百万粉的帅哥是谁来着?”
“吴阿朗,怎么了?”
细白的指尖拈一张纸条,墨迹处隐约晕染了水。赵伶仃指了下挂在阳台上晾干的好心人外套,风吹得袖口鼓胀如振翅欲飞的鸽子。
「当我望到你纯洁唯美如维纳斯一般的双眼时,就像是沉溺进迪奥斯带过的萨尔河,心跳也已经不再受我的本能控制。赵,今晚我有这个荣幸约你出来散散步吗?」
底下是龙凤凤舞一团乱草。然而即便是不怎么太关注校园明星的门萤,也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正是吴阿朗生日时,校门百米外停靠的数辆咖啡车装饰的法语签名。
“这是什么,ins小号?”门萤瞠目结舌。
而彼时赵伶仃的手机上已经传出好友通过的提示音。
她微微一笑:“是p。”
p,只能通过手机号来添加好友。
这难道不是私联素人吗?现在的混血小爱豆都玩这么大吗?
上升期爱豆不可以谈恋爱这条铁令,难道说不知道吗!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门萤的追问,她凑到猫眼上看一眼,随即在开门前,面色僵硬地转过头来发出气音:“你完蛋了赵伶仃,臣栖的应援粉丝团会长来追杀你了。”
门萤闭上眼,几乎都能看到流血漂杵的凄惨景象,甚至已经在琢磨先打110还是911。
然而她预想的血腥场面没有发生。
只见赵伶仃跟个土财主一样拍了拍大腿,笑吟吟地从粉丝团会长那里接过一沓资料,“辛苦了予嫣,不过不必这么客气,早说了我自己去拿也是一样的,何必亲自多跑一趟?”
常人总道,少年时期的暗恋是不敢言语的诗。而女孩倒追有多卑微,暗地里仰慕的心思是岸桥下一道见不得光的涟漪,百般的谋划计算都不过是为了在转角处可以窥得一角逆光背影。手里的塔罗牌散开又合于手,仰起头时心心念念的都不过是简单一句“好巧,你也喜欢卡夫卡。”
但是,没心没肺如赵伶仃才懒得。
既然有现成的资料摞在那里,能走捷径就不要走弯路,能先唇齿相接就赶快跳过手掌温度的热传导。少女们婉转心思揣摩出的心上人爱好落在这混蛋手里,都不过三分钟搜罗索引来的百科,到头来皆是现成可交易的筹码。
不怪有两千页众口一词的骂声,可不就纯属活该!
眼看着赵伶仃跟皇帝挑绿头牌一样,随意翻阅着凝聚着姐妹心血的纸张,粉丝团团长新予嫣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往外蹦出来字,“赵伶仃,你好……”
入股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虽说国王游戏玩成赌局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当时新予嫣信誓旦旦地说出“接吻”两个字时,在场所有人都认定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臣栖那是谁啊?高洁得都赶上圣僧了,即便是玛丽莲梦露复活,也不能将这尊清心寡欲的活佛拉下神坛。
然而她们即便料对了臣栖,却猜错了赵伶仃。
她们只知道赵伶仃无耻,但断断料不到她竟然是这样无耻。
“多谢你。”赵伶仃拂动下自己刚吹干还带有隐约湿气的发丝,在经多方严密计算整合的日程表上圈出下周某俱乐部的活动,拽过臭着一张脸的新予嫣香了下脸颊,“回见啊宝贝儿。”
徒留新予嫣眼神发懵地摸着脸,看这心情愉悦的魔鬼扯住件小香风披肩,转眼消失在门边。
“她这是要去哪?”
“大概,”门萤以自己对室友的了解程度,不负责任地合理猜测道,“是去和她的新男友约会?”
新男友?又是哪来的新男友?
闻言,即便是心不甘情不愿递来绝密资料的新予嫣也气炸了:“她不是对臣栖感兴趣吗?再怎么渣,也他祖宗的要有个限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