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是欣慰,他俩只顾着茬架,倒是忘了教训我这桩事,狐狸也差人去同我宫中的人说了,我便安心在这陪老妇人收拾新收的果子,据说,从前这果园的主子非常喜欢将葡萄梅子一类趁着太阳毒辣晒它一晒,变成干货便能吃到下一季果子成熟的时候。 “现在她不在了,少爷还巴巴望着她回来,屯果干的房子,罐子多得都装不下了,年复一年,倒也没有一年是落下的。” “这里不是只有神官才可以住的么?从没听说过有神官是女的啊。” “虽然不是巫师一脉,她却也拥有这样的天赋。她与少爷,是我看着大的。” “我记得那年雪很大,馒头似的,纷纷扬扬下了大半月,日夜不停。刚抱来的时候,刚刚出了太阳,大冷天的,身上还带着点产房的血腥味,只有外头裹着的小被子,还有脖子上挂着半块血玉。” “那她的父母呢?” “只听说是宫里带来的,都是命苦的孩子啊。” “你看少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只是这么多年苦藏在心里,哭不出来,只能笑。” “是因为她吗?” “巫师一族,拥有随血脉传承的神力,可以通晓古今,洞察局势人心,甚至预知天下格局变动,细至个人命脉,还有许多世人都不知道的能力,只是,生来便是天命的异数,非死即伤,即使活了下来,也少有活过三十的,一世天煞孤星,连着身边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那丫头啊,聪明机灵,调皮捣蛋的,混帐事做了不少,有一次突发奇想,种了满院子果树,还踩死了不少少爷精心栽培的药材,我倒也是第一次见到少爷气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但对于因体弱只能被困在这里的少爷来说,她,只怕是这世间唯一的快乐了。” “对着她,少爷才有些人的模样,至少还会生气。”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受了很多苦,还送了命。”老妇人怔怔地发了一会呆,才偷偷抹掉眼泪,“让公主见笑了,这些琐事倒也是老奴多嘴,公主莫在少爷面前提起。” 想不到啊,看似风流倜傥,桃花无数的狐狸竟然也有这么个可歌可泣的青梅竹马,我惊奇之余,对那位竹马的敬佩又深了一层,在狐狸头上作威作福,实在是个技术活。 这几日鉴于我的前车,我宫中的宫女都变得鬼机灵了许多,上个树都要在底下嚷嚷半天,自前次逛了窑子,狐狸生了大气,神官府不仅大门紧闭,连墙都加高了足足一丈,真真是插翅难进,老嬷嬷这几天也是不见踪影,而那妖孽,不知是不是理亏,也没再来我跟前晃。 幸得宫中近来有大的宫宴,说是太后的寿辰,据说会将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叫过来,还有文武百官及北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时会十分热闹。 这一次我的便宜父皇亲身驾临,苦口婆心地提点,生怕我像上次那样作死。还顺带将我禁足了,说是连着新账旧账一起算,不让我到处蹦跶。我闲来无事,便又去翻我那便宜老娘给我留的东西,兴许还能找出些有趣的来。 结果翻出了,一块破木头?脏兮兮的,蒙着尘,似乎上面还有些血迹。 看样子,像一把弓,是有弓的模样了,只是还没完成,雕饰倒是挺精致的,攀爬而上,细看,以为是麒麟,以为是蛟龙,又略一看,又似乎只是胡乱雕了几笔,什么都没雕。没雕刻的一头,清浅地划着几片叶子,旁边落着个龙飞凤舞的小字——“昱”。 字里面有个日,有个立,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啊,真是个好名字。 不过,女子家喜欢的,不是什么刺绣什么饰物吗,收着这么把破弓做什么? 这时候,又有个小宫女连爬带滚地冲了进来,“不好了,公主。” “我很好啊,”我递过一杯茶,“上次宁国公挂的时候,你进来时摔了一跤,怎么,这次又是谁挂了?” “这么快?宁家要挂了,这样的好戏。”琢磨着,我一跃而起,“去瞧瞧,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