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上供销社工棚里,任新良和徒弟们酒性正浓,不停的向供销社的领导敬酒以表感谢之情。为了气氛更好更浓,大家放松起来,开心大声划拳。
划拳又叫豁拳、猜枚、猜拳、拇战。汉族民间饮酒时一种助兴取乐的游戏,起源于汉代。
即饮酒时两人同时伸出手指并各说一个数,谁说的数目跟双方所伸手指的总数相符,谁就算赢,输的人喝酒。
作为中国古传至今仍时尚流行的饮酒游戏,它增添酒兴,烘托喜庆,是一种汉族民间的酒令。
其技巧性颇强,给玩者留有神机斗智的余地,且因玩时须喊叫,易让人兴奋,极富竞争性。
“哥俩好呀,四喜财呀,九连环呀,六六顺呀,七个巧呀,全来到呀。”
任新良和王科长嘴里不停的大声喊数字。右手伸出五指灵活巧妙不停的变化和比划着,你来我往猜拳中。
民以食为天,食依酒助兴。酒逢知己千杯少,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声喊拳是一种精神状态,体现了豪情万丈、兴奋不已。象征着激情、开心和高兴。
生产队金顺树和杨发秀夫妻俩肩上扛着背夹子,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看见金顺财夫妻俩走在后面的路上。“财队长,你们夫妻俩天都快黑了,上山干啥子?”
金顺财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笑着说道:“树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夫妻俩应该也是去帮庆芳家背麦穗吧?”
“对呀!我刚才看见大女子从山上背麦穗回家,听孩子说金鸡山地里的麦穗还多得很,我们夫妻俩扛上背夹子,上金鸡山上去帮忙。”
队长金顺财的大儿子金家有,金顺树家大儿子金家光,这俩家的孩子都在任新良那拜师学艺。这大忙季节帮忙也是在情理之中。
王科长和任新良大声喊拳,双方连续喊了好多次都没有猜中。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看得出神入化。
任新良停下来翘起大拇指,笑容满面夸奖道:“王科长,领导就是与众不同,你看我连喊了这么久的拳,都没喊中你,真是技高一筹啊。”
“任师傅,你太谦虚了吧,你的拳方也不差,我同样也没喊中你。”王科长喜笑颜开道。
划拳手嘴并用需要密切配合,体现一个人的思维能力,逆向思维和顺向思维。出拳的快慢体现一个人的灵活与反应能力。要想赢对方的拳,必须学会多动脑子,仔细观察,用心琢磨,一定要眼快手快动作快。否则,会输得一踏糊涂。
杨发秀扛着背夹子立足等待,回头笑容满面。“素青,我们走快点吧。你看这天都快黑下来了,庆芳家麦穗还躺在金鸡山上的地里,不背回家能行吗?。
“秀嫂,集体生产队时就知道庆芳很辛苦,不管男女的活她都抢着干。现在庄稼分到户了,各家忙各家的事,各家干各家的活,现在才发现庆芳更加辛苦。今天一整天都在田坝上耕田耙田,全家人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干,要是我都受不了啦。”白素青一边上山,一边摇头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素青,你要是何庆芳的话,早就叫苦连天,哭爹喊娘了。可惜你不是何庆芳,何庆芳在生产队妇女中无人能比,都说黄连苦,她比黄连还苦。心却比任何人善良有孝心!”
大徒弟白亲和欣喜若狂大声说道:“王科长,师傅,你们俩都是划拳高手,划了这么久双方都没有中招,把我们都看傻了。我来当裁判,你们继续划拳。”
“乱劈材呀,五魁首呀,四季豆呀,楼上坐呀。”
“任师傅,不好意思!我请你楼上坐。你出两个手指,我出的是四个手指,你中招了,谢谢承认!”
白亲和笑着大声道:“师傅,你输了,该你喝酒。”
金家有把头悄悄凑到金家光耳边,掩耳低语。“二师兄,师傅划拳输了,大师兄还笑得出来,也不担心师傅生气。”
“家有,划拳输了就得喝酒,这是游戏规矩。你放心吧!师傅不会生气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任师傅,我有言在先,你既要喝酒,还要继续划拳,这叫苦中苦。”
王科长酒性正浓,拳风不错,划拳赢了,端着酒杯递给了输家喝酒,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白素青听见丈夫在夸何庆芳,心里不是滋味,醋意大发。“顺财,你说这话是啥子意思?就不怕我生气吗?”
“素青,你生气我也要说,你千万别不爱听,我说的全都是老实话。大家摸着良心说话,扪心自问,生产队哪个妇女有何庆芳苦,哪个妇女有她能干呢?在我金顺财眼里能干的妇女屈指可数,我一般很少去评价一个女人的好坏。其实不用我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间自有公道。”
任新良看见桌子上的三瓶沱牌酒已经都喝干了两瓶,大家酒性正浓,担心只剩下最后一瓶酒不够喝,会扫兴丢面子。
“家有,这是酒钱,你快去再买两瓶酒回来。”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伍圆钱,叫徒弟去买酒。
王科长端着酒杯,笑着马上制止。“任师傅,酒就不要去买了,把剩下的酒喝完就0k。”
夜幕降临了,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簿的纱飘飘洒洒,映在河面上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今年的麦子因天干产量不高,一捆麦穗差不多只有4050斤。杨发秀和白素青分别用背夹子背了3捆麦穗,弯腰驼背走在队伍最前面,杜金背着工具,背篼里背着一捆麦穗。右手高高举起火把,走在队伍第三位,杜银用背篼同样背着一捆麦穗,走在大姐身后。何庆芳用背夹子背上3捆麦穗走在杜银身后。任幺公紧随儿媳妇其后,高高举起火把鹅行鸭步走在儿媳妇身后,照亮了崎岖不平的山路。队长金顺财和金顺树用背夹子背着4捆麦穗,举步维艰走在队伍最后第七和第八位。大家借助微弱的火把亮光,小心翼翼走在回家的路上。
何庆芳背着三捆麦穗满头大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肚子一阵绞痛,头昏目眩、眼冒金星,突然身子东倒西歪昏倒了。
任幺公见势不妙,把火把往地上一丢,眼快手快动作快,上前双手快如闪电,用力扶助了背夹子,心急如焚。大声喊道:“庆芳,庆芳……”
任幺公惊魂未定,又大声喊道:“金花、银花,快,你干妈摔倒了。”
杜金和杜银看见干妈突然昏倒了,吓得心惊胆战,放下背上的背篼,急匆匆跑过来。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干妈的头,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大声喊道:“干妈,你啷个啦?”
“干妈,你快醒醒呀!”杜银哭得像一个泪人。
任正文把麦穗背回家,把麦穗放在院子里,累得汗流浃背,大汗淋漓。不放心母亲和俩妹妹,大声说道:“行老二,你们就在家里,我去山上接大家。”说完又打着火把急匆匆的跑向金鸡山去。
大家听见何庆芳昏倒了,金顺财和金顺树放下肩上的麦穗,杨发秀和白素青放下背上的背夹子,大家火急火燎跑了过去。
白素青着急的大声喊道:“庆芳,庆芳,你啷个啦?”
“啷个啦?庆芳整天都在不停的干活,这是劳累过度了,累倒了。”金顺财生气的大声说着。
“天啦,右边就是十几米深的悬崖,这滚下去,真是不可思议………”杨发秀大惊失色道。
金顺树看着右边的悬崖斗坡,忐忑不安、心惊肉跳。“幸亏老书记打空手走在后面,抓住了背夹子,这一滚下去不死也得摔残废啊。”
任幺公黯然失色,无助的说道:“庆芳太累了,我们农村人苦啊!”
任新良看着王科长喝酒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笑着不停的夸奖道:“王科长,你喝酒深不可测,真是海量啊!就剩下这半瓶酒了,太扫兴了。”
任新良还是从裤包里又掏出一张五块钱,悄悄的塞给金家有,试意徒弟悄悄去买酒。
这一举动还是被王科长锐利的眼睛看见了,故意装着酒醉了一样,东倒西歪。大声制止道:“任师傅,我说过了不准去买酒,我们把这剩下的酒喝完就可以啦。酒宜喝好但不喝醉,醉了就没意思了。”
任正文走到半山腰,抬头看见大家打着火把围在一起,心急如焚走到人群里。看见杜金抱着昏迷不醒的母亲,跪在地上拉着母亲的手,痛哭流涕。“妈,你这是啷个啦?妈,你快醒醒啊!”
白素青用右手掐着何庆芳的人中,杨发秀轻轻的抹着肚子,杜银掏出手帕为干妈擦去脸上的汗水。
何庆芳突然醒来了,一脸苍白,疲惫不堪,脸上不停的冒虚汗,豆大的汗水满脸都是。整个身子弯曲,双手紧紧的捂着肚子,疼痛难忍。“哎哟,我我肚子绞痛,哎哟好痛呀……”
“看样子,是狗屎疯吧?”白素青试探的说着。
“是狗屎疯就对啰,窝了狗屎就松了。”金顺树无助的说着。
任幺公看着儿媳妇疼痛难忍,一针见血。大声的说道:“这哪里是狗屎疯,是阑尾炎,快送医院。”
何庆芳看见孩子们伤心痛哭,断断续续安慰道:“大女子,你和金花银花都不要哭了,妈没没事的,过过一会就好了。”
金顺财见势不妙,着急的大声说道:“快,快把背夹子上的麦穗卸下来,赶快抬起庆芳送医院去……”
任新良喝了不少酒,说话语气断断续续的,还要继续碰杯喝酒。“王王科长,你没没有尽性,我们俩碰碰个杯,大家干。”
王科长喝酒的确是海量,头脑清醒说话敏捷,一点醉的意识都没有,还在继续喝。“任师傅,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喝,干杯。”
天黑了,大家打着火把抬起何庆芳跑进最近的凤凰乡医院,在医院的过道上,大家拼命的飞奔跑。任正文心急如焚大声哭喊道:“医生,快!救救我妈……”
“医生,快,快救命啊!”金顺财着急的大声喊着。
穿白大褂的陈医生和护士从值班室里急忙跑了出来,大声问道:“病人怎么啦?”
何庆芳脸上露出痛苦的样子,还在不停的哼着。“哎哟,哎哟………”
工棚里的电灯照亮了整个房间,金家光和金家有酒喝多了,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满屋的酒气随风飘荡,闻着也要醉。
任新良摇摇晃晃,吞吞吐吐的像结巴一样断断续续的说道:“王王科长,你对对我好,我永远记记得,滴水之恩涌涌泉相报,乘凉不不忘栽树人。”
王科长喝酒是慢热型的,酒过三旬才慢慢的感觉到酒精起作用。摇晃着身子,说话舌头撸不直了,看来酒真的是酒干人醉。“任师傅,别整那些沒没用的话,一句话相相见恨晚。呵呵最后的发发财酒,你我一人一一半,喝了大大家都回回家去。”
陈医生用右手号着脉,用听诊器在何庆芳的肚子上来回不停的移动诊听,然后大声说道:“初步诊断,病人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
任正文双膝跪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道:“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妈吧。”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干妈,她是好人啊!”杜金和杜银双脚跑地,痛哭央求道。
“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本职工作。小朋友、小妹妹,你们快起来,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力抢救。”
杨发秀和白素青俯身去把孩子们分别拉了起来。仨孩子还在伤心不停的流着眼泪。
两个护士小姐把何庆芳推进手术室,随手把门关上,过道上立刻鸦雀无声。
大家神色黯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术室,白色大门上几个红色大字正在手术,闲人免进。
工棚里的桌子上剩下一个个空空的盘子,吃得底朝天。三个空酒瓶子东倒西歪躺在桌子上,筷子凌乱的摆放着。地上全是横七竖八的烟头,房间里全是布满了难闻的酒气和烟味道。
白亲和端着一缸浓茶,双手毕恭毕敬递给了师傅,笑容满面。“师傅,请喝茶,这是我泡好的浓茶,不冷不热刚刚合适。”
任新良手里端着浓茶,一边喝茶一边大声的说道:“亲和,去把家光和家家有叫叫醒,我们收拾工具马马上回回家。”
白亲和用手来回摇着俩师弟的肩膀。大声喊道:“家光,家有,快醒醒,都起来了,师傅叫我们回家了。”
白亲和担心师傅吃酒醉了,不能走路回家。关心问道:“师傅,你能走吗?”
任新良出门在外做手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烟搭桥酒开路,喝酒是难免的。笑着挥手道:“这点酒算算不了啥。你放心!没有一点问问题,咱们回回家。”
大家在医院的过道上沉默寡言,默默的盯着手术室的大门,黯然失色。忽然,过道上走来一位护士,双手拿着一个夹子,大声的喊道:“病人家属在哪里?病人手术需要住院治疗,家属签字。”
任正文快速走到护士姐姐身边,看着护士姐姐问道:“我是病人的儿子,我签字。”
“你没有满十八周岁,不能签字。你的大人呢?还有其他家属吗?”护士小姐抬头望着大家,继续大声问着。
“我我是生产队队长,我来签。”金顺财跑到护士小姐身边,拿起笔签写上自己的名字。
在漆黑的夜里,金家光和金家有背着工具,任新良打着空手,白亲和打着手电筒,像西游记里唐僧师徒伵人去西天取经一样,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大家欢天喜地大声歌唱。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啦、啦、啦,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任正文背靠着墙,蹲坐在过道上黯然神伤。忽然,脑子里想起护士姐姐刚才说的那一句话“你的大人呢”,一语惊醒梦中人。
任正文马上站起身来,迈开双脚大步流星跑出了医院。
杜金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大声喊道:“大哥,天这么黑,你去哪里?”
“金花,我去找老汉,马上就回来。”
母亲生病了,任正文突然想起父亲正好在凤凰乡上做手艺,喜出望外。火急火燎跑出了医院。
大家一边走一边兴奋的大声歌唱,唱完了马上哈哈大笑,笑了又继续不停的唱道:“白龙马蹄儿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诡计………”
凤凰医院和乡上供销社相隔不远,大概只有五百米路的路程。任正文借助微弱的月光,一口气跑到供销社,来到老汉干活的木工工棚,看见门是关着的,用力的敲着门。“砰、砰、砰。”
“老汉、老汉开门。”任正文站在门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忽然,一束手电筒光照射在门上,任正文的身影映在了门上,手在门上不停的晃动着。
任正文不断的敲门声,惊动了值班的老大爷。老大爷打着手电筒来到了门口。大声问道:“小伙子,这么晚了,你找哪个?”
任正文看着守夜值班的大爷,着急的说道:“大爷,任新良是我老汉,我妈住院了,我来找任新良。”
“小朋友,你来迟了,任师傅和他的徒弟们回家去了,这工棚里没有人。孩子,快回去吧。”看门的大爷和蔼可亲的说着。
任新良和徒弟们走过山岗和田埂路,走路的脚步声和唱歌的声音,声声响起,惊动了队上的看家狗,村庄的周围瞬间传来了狗叫声。“汪、汪、汪”不停的叫着。
月亮姑娘悄悄地露出了它那圆圆的笑脸,俯视着辽阔的大地、村庄、山川、田野。
满天的星斗像宝石似的,密密麻麻地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
田里和地里的青蛙睁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张开又宽有扁的大嘴巴,鼓着白花花的大肚皮,不停的呱呱呱呱叫着。
树阴下草丛上,一只只快乐的莹火虫,带着黄绿色的闪光飞来飞去。好像一些看不见的小精灵,提着绿幽幽的小灯笼,你追我赶。为师徒伵人在黑夜里点亮微入的亮光,照亮回家的路。
山风似乎也明白了师徒伵人的心思,不停的吹动路边的树枝,仿佛为他们来回摇扇子,让大家尽快醒酒。
金家光担心师傅看不见,把手电筒的亮光尽量照在师傅前行的脚下。“师傅,能看得见吗?你走慢一点,千万别扑达到了。”
“师傅,你没事吧?”白亲和关心的问着。
任新良看见徒弟们担心和关心自己,欣慰的说道:“酒是粮,越喝越年轻。放心,你师傅没喝醉,头脑清醒着呢。”
任正文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回到了医院,无精打采走在过道上。
杜金和杜银火急火燎跑过去,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大声问道:“大哥,干爹呢?啷个没有跟着你一起来医院?”杜金惊讶的问着。
杜银无助的问道:“大哥,难道干爹不在,你没有找到。”
任正文沉默寡言,抬头看见医院急诊室的灯还继续亮着。忽然鼻子一酸,伤心欲绝、泪流满面。“呜、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