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业出了皇宫,左思右想,皇帝忽然说内帷之事做什么。如果仅从表面上看,皇帝疲于应付众妃嫔。但作为男人,张继业很清楚,哪一个不想女人越多越好啊。不说自己,看看京城里最热闹的两条红街就行了。逗留于众妓馆的男人层出不穷。皇帝刚过弱冠之龄,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继业一边想一边摇头,皇帝果真不是普通人啊,年轻有为,内外有度,明明可以坐拥三千后宫,却偏偏爱对着那一桌子的冰冷奏折。看来,这选秀还是先暂停吧。 太皇太后带着元柔公主,挪到了离皇宫三十里外的春晓园。等她听说选秀之事要停的时候,事情已板上钉钉,无法更改。她虽然心里担心皇帝,但现在兰兰和孟云落都怀着孩子,叹息了几声后,便去逗弄孙女了。 这年秋天,兰兰生下一子。大概是第二胎,生时顺利异常,一刻钟孩子就出来了。外面等候的皇帝喜悦异常,当即大赦天下,并封刚生下的皇子为太子,取名秋实。而与兰兰孕期差不多的庄嫔却在两个月前,不小心摔了一脚后,难产而死。 依依早兰兰一个月,也生下了一个儿子。可孩子的父亲远在西北,没来得及赶回,直到过年,才见上儿子。皇帝赐名睿。 小太子三个月大的时候,靖国公卢令达过花甲之寿。过寿那日,卢家张灯结彩,卢家门外的两条街都挤满了前来贺寿的马车。 皇帝抱着正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公主到时,卢家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可卢国公却在书房里跪求皇帝,只求在他有生之年,见被幽闭在坤宁宫的女儿一次。 皇帝性慈,当即便答应了。 于是,当日宾客未散,卢国公便进了宫。 卢静淑看到父亲,惊喜交加,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虽然被幽禁,宫女侍从不尽力,但她却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无一丝颓废之气。 卢令达看二女儿虽然消瘦了许多,但精神尚佳,暗暗点头道:“淑儿,皇上仁厚,允许父亲来看你。如今,父亲看你无恙,便放心了。父亲已是花甲之年,来日无多。你的兄长皆为公侯,卢家已是强盛之至。父亲对得起列祖列宗。你在此安心悔过,对卢家便是莫大恩德。你祖母、母亲和姨娘皆好,你不必挂念。如此,父亲便走了。” 说着,卢令达递过来一篮子点心:“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你姨娘特意准备的,好好拿着。” 卢静淑接篮子时,卢令达重重看了女儿一眼,便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后,卢静淑打开那篮点心,最终在一块水晶饼里找到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储君已定。忍者为上,切记。” 卢静淑把纸条连带点心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黯淡的眼神渐渐变亮,映射出窗外的树影。坤宁宫参天的大树因为没人修剪,长得更加葳蕤繁茂。秋风吹过,卷起片片落叶,如在人间的最后一场欢舞。 太皇太后疼元柔至极,准备在天变冷前带元柔去临潼行宫。那里温泉汤池遍地,冷冬如春。 唐珏准备带兰兰和儿子也一起去。正在收拾行李,前面却传来急报。 西北边地大雪,依靠草原和牛羊生存的鞑靼族和蒙古遭受重创,牛羊冻死无数。因此鞑靼和蒙古联手,鞑靼从西攻入,蒙古从东,两下夹击,同时进攻大芮。 西北由靖国公的儿子卢堪文驻守。卢堪文截杀住鞑子后,鞑子佯装投降退军,却直接向东行进,欲逼京城。 与此同时,到达黄河岸边的蒙古人与定国侯朱士安相遇。因天气恶劣,两军对峙在黄河两岸。 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西北边的军报刚完,南边的播州土司与朵干土司联合作乱,杀了大芮派去的宣慰史,欲自立为南昭国。 一时,宫中惊扰,宫女、太监走路时都变得急步匆匆。 临潼自然是没去成。太皇太后是从政变的风雨中走出来的,当下觉得异样,便让兰兰不必回偏僻的重华宫,带着太子跟着自己一道住在福宁宫里。 绥远侯孟云帆和御史赵三友分别出使播州和云南,说服播州土司和朵干土司。 而同时,一直在兵部任闲职的卢堪武也去了西北卢家的驻地。 安阳侯朱良庸与首辅张继业在勤政殿里走来走去,焦急万分。大芮这种四处起火的情况,除了开国时的动荡,这一百年来还是第一次。 皇帝刚去更衣,到现在还没回来。 二人相视叹了口气,张继业道:“侯爷,你觉得这事如何?去年皇上刚登基时,播州土司和朵干土司派人入贡。自三十年前土司大乱被平定后,二州的官员均由京城委派,已是定例。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这两个新任土司怎么想起翻旧账来了?” “张相公说的是。”朱良庸沉声道,“本侯也觉得不对劲儿,可现在无证无据,火又烧到了眉毛,只能先救火。至于火是谁点的,等火灭了再说。” “那么,依侯爷之见,这点火之人是谁呢?” 朱良庸哈哈一笑,伸出了一个指头。二人相照不宣。 “如果是这样,土司作乱不可怕,怕只怕靼子入侵。”张继业叹道,“为一己之私欲引狼入室,乃国之罪人。” 二人正在议论,张承恩急匆匆地跑进来道:“侯爷,相公,不好了!皇上他不小心踩到了冰上,把腿摔了!” “这……”二人面面相觑,真是多事之秋啊。 不一刻,皇上坐着一顶软轿进来。手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瘸地走到座位上。 “这是怎么回事?”安阳侯急切地问道。 “小事一桩,不是什么大事。”皇帝笑笑,“太医刚上了药,用夹板箍住了,过一阵儿就好了。天也晚了,今天就议到这儿吧。二位早些歇息吧。” 张继业躬身告退后,朱良庸走到门外却又折了回来。 “阿珏,军情紧急,如果西北故意不守,士安又被蒙古军牵制,只怕京城势危!” “舅舅,你说的这是最坏的打算。按鞑子的惯例,抢到了东西自然就会退军。这次之所以为什么一直往京城逼进,一定是有人许了更大的好处。” “不管怎么说,京城总共只有十万守军,要是鞑子攻来,实在是不敢估量!” “留五万守卫京城,并调拨神机营的三千人共同守卫大散关。同时,把神机营的一千挺霹雳炮,以及二十门大炮运往大散关。”唐珏道,“只要守住大散关,不须与鞑子硬战,有些东西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泄了。” “阿珏,你的意思舅舅明白。但万一京城有人动乱,没了神机营,守军又只剩了一半,只怕重此失彼。你要知道,我们忍耐了那么多年,你刚登上皇位……” “舅舅,如果异族入侵,留着我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再说了,京城有士杰在,不会有问题。”唐珏有些不耐烦,“你年纪也大了,天又冷,早些歇息吧。” 消息传到靖国公府。卢令达笑道:“皇帝到底年轻气盛,按耐不住。只怕鞑子攻不到,那个位置就要换人了。” “爹,皇后娘娘一个人,能行吗?还有,姝妃,她行动起来更方便些。”许文斌有些担心。 “淑儿如果不明白爹的意思,那她当时就不会当皇后。姝妃?像个木头一样。到现在一年了,皇上从未在她宫里留宿过一夜!”卢令达冷笑,“你说,以我们卢家的力量,芳菲长得又不比其他妃子差,为什么留不住皇上?可见,要么是太傻,要么是太聪明,看出了卢家的动向,与我们不一条心。我们靠不了她,只好靠皇后出其不意。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最后一把火。皇帝又摔断了腿,真是天助啊!哈哈哈!” 太皇太后听说皇帝大晚上的把腿摔了,赶忙过来查看。她掀开唐珏的裤子,看到被木板固定的小腿,心疼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不以为然地一笑:“皇祖母多虑了,养养就好了。柔儿和实儿怎么样?有没有闹你?” “两个孩子都睡了,皇上别操那个心了。”太皇太后又叮嘱了一番,起身要走。兰兰随着在后,擦了擦发红的眼圈,也站起身。 “兰兰……”唐珏轻声道,拉住她的衣裙,“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皇祖母在呢。”兰兰虽然很想留下,但碍于太皇太后在跟前,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唐珏一笑,对着要出门的太皇太后道,“我和兰兰有话说。” 太皇太后看了低着头的兰兰一眼,又看了眼满脸是笑带着祈求的皇上,心下叹了一口气,道:“小心伺候。皇上的腿有伤,不可乱动,记住了?” 兰兰脸一红,乖乖道:“记住了。” 等太皇太后走远,寝殿里只剩下两人。唐珏一把把兰兰拉到身边:“离我那么远干嘛?我会吃了你?” “腿还疼吗?”兰兰用手轻轻抚摸唐珏腿的伤处,“怎么那么不小心?” “不疼了。你一摸就不疼了。”唐珏抓住兰兰的手,“快躺被窝里来,外面会冻着。” 兰兰依言脱了衣服,爬上床榻,刚掀起被褥,就被人压到了身下。 “你的腿……”兰兰轻叫,“这时候了,皇祖母刚才不是说不要乱动吗?” 唐珏听了,在兰兰的脸上吮了两口,慢慢挪开身,低声道:“这么久了,实儿都百天了,你又搬到了福宁宫,我想得紧……你想我没?” 兰兰脸红一片:“快别说了,让人听见多羞得慌。你腿又有伤,等伤好了随你。” “可现在怎么办?”唐珏抓住兰兰的手往下。 “你要这样,我走了!”兰兰抽出手,假装怒道。 “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觉都睡不好。你又不在,我天天失眠。你看,我头上都长白头发了。”唐珏拉住兰兰,指着鬓边的一根长发。 果真,一根银丝杂在青丝间,尤其显眼。 兰兰不由心疼,软下心来,偎着唐珏道:“这些日子,我也慌得很。听人说,外面打起仗来,南面也乱了。太皇太后虽然不说,但我想你肯定也难过。可在福宁宫里,不好随意走动,只好暗中祈祷。好在实儿和柔儿都可爱,不然,我都忍不住要来了。” 唐珏不想兰兰担心,便道:“都安排妥了。你别多想,把自己照顾好是正经。实儿和柔儿有一堆人看着,还有皇祖母,你少操些心。” “真的没有事吗?”兰兰看着唐珏。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唐珏拥住兰兰,“只要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