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斌静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内,默默地看着外面欢闹的人群,响亮的鼓声,高昂的唢呐声,没有丝毫传入他的耳朵。 直到新郎被众人簇拥着,走到新娘的轿前,掀开轿帘,把新娘搀出来,呆坐的许文斌才在车内轻轻动了动眼皮。 很快,新郎背着新娘进了屋,街上只剩下看热闹的小孩街坊。 “大人,要进去吗?” “不,再等一会儿。”许文斌闭上眼。他结过两次婚,拜过两次堂,知道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刻。如果现在进去,不会有多少人注意他。这是最好的时机。可不知为何,他不想现在进去。 只等到新人礼毕,宴席开始,许文斌才下车向门口走去。 “许少卿,请!”潘冬子一身红衣,戴着簇新的幞头,与他平日军官的形象完全相反,倒显得儒雅阳刚。 “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请收下。”许文斌的随从呈上两大盒高丽参,一盒卢堪文本来孝敬老爹的虫草,还有一把最时髦的——火铳枪。 别的不说,此时的□□只是少数。除了神机营配备的有□□,其他士兵依旧配备的是大刀和剑戟。 潘冬子虽然是四品校尉,对□□只是见过,从没摸过。见到许文斌送了这么大的厚礼,震动非常:“许少卿,这太贵重了。潘某一介小小的校尉,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许文斌淡淡一笑,“众人都知贵妃得皇上宠爱,你又是皇上的连襟,怎么使不得。” 潘冬子呵呵一笑:“这还得谢谢许少卿。要不是你退了婚,这个位子本来是你的。” 许文斌没想潘冬子如此直接,饶是他脸皮厚,也白了脸,一下子接不上话。 “许少卿,我在柳家庄呆了几年,咱们都是从丰安镇出来的,也是旧识,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不必送如此大礼。再者,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竟私携□□,让御使参上一本,该当何罪?” 许文斌笑道:“咱们即然都从丰安镇上那个小地方出来,就不必如此客气。我年长你几岁,称我大哥就行。” “好的,大哥。”潘冬子在军队里呆久了,倒不客套,直接道,“兄弟有什么可以为大哥做的?” “我今天来只是祝贺兄弟新婚,没别的意思。”许文斌笑得轻快飞扬,“但想起前事,难免伤心些。” “大哥如不介意,不妨同兄弟说说。” “唉,说起来……不说也罢。”许文斌欲言又止,端起酒杯灌了两大杯。 “自从兄弟离开柳家庄,再没有与其他人联系过,还请大哥告知下兄弟走后的情形。”潘冬子刚被人灌了些酒,也有些晕沉,许文斌越不说,越引起他的好奇。 “既然兄弟这么说,大哥我就不避讳了。”许文斌喝了些酒,眼神有些迷离,看了潘冬子一眼,道,“皇上大概对我有意见。本来我与依依并没退婚。但柳伯父听了皇上的话,非要依依和我退亲。说我在县城有了别的女人。大哥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何至于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商女而退掉亲事?况且当时依依对大哥情深意重。要不然依依怎么会这么久不嫁人?” “大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潘冬子冷道,“依依已是我的妻子,还请大哥三思。如果大哥今日来是让兄弟不高兴的,恕小弟不奉陪。” “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许文斌道,“冬子,你可知为何皇上千里迢迢把你叫回来,让你娶依依?” “那是因为,皇上早已纳了依依,只因贵妃性子太烈,以死相抗,才把你招了回来。要不然,京城里这么多高门,嫁哪一个不比你强?” “你!胡说八道!”潘冬子气血上涌,一掌飞出,桌子被削掉了一角。 “大哥只把话说到此。别到时让人家都知道你戴着绿帽子,你自己却不晓得。”许文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新郎倌,快去外面招呼客人。完了,才能洞房花烛夜!” 潘冬子立在桌边,一动不动,只胸口强烈地起伏着。是啊,依依已经二十有一,京城里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子,怎么到现在才要嫁给自己? 许文斌看着潘冬子的模样,淡淡一笑,走到马车上,哪还有刚才喝醉时的样子? “明觉小和尚、唐珏、皇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冬子……”依依靠着床头都要睡着了,才见到冬子步履蹒跚地走进来。 一边的五福妇人忙把秤杆递过去,冬子却没看到似的,直接把盖头掀开。看到美人花一般的容颜,不顾别人在场,直接亲了上去。 “冬子……”依依轻推他,可喝醉了的人如泥一般,沉沉地压在身上。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两支燃烧的红烛。 依依熟悉的男子多是温和的,最初的许文斌,还有唐珏,莫不有着读书人的柔和。即使是冬子,依依的记忆中也是那个倔强温和的少年。可现在冬子好像发了疯,身上的衣服解不开,他等不及,撕拉一声全扯掉了。 依依虽然得了兰兰给的宫中秘本,对接下来的事并不完全陌生,但还是有些怕这样的冬子。 “你到底是怎么了?”依依道。 冬子一边亲吻自己的新娘,一边喃喃:“许文斌……许文斌……说我,说我……” “他说什么了?” 冬子却不吭声,只抱紧依依道:“以后你只能是我的,是我的。” 过了半天,依依以为冬子睡着了,却见冬子忽然起身,赤条条地就要出去。 依依拉他,他回身却把依依抱起,放到一边的春凳上,借着烛光一丝丝地打量。 依依羞极,要起身,却被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依依轻声道:“冬子,明早我们还要进宫谢恩呢,歇了吧。” “进宫谢什么恩?我不去。”冬子道。 果真,第二日,依依忍着酸痛醒来,冬子却睡得死沉,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依依只得让人去向兰兰说明,今日不进宫了。 消息传到许文斌的耳朵,许文斌呵呵一笑,就是再淡定的男人,听说自己戴了有颜色的帽子,也会不淡定的。本该属于自己的女人,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兰兰因为即将生产,没有参加依依的婚礼,觉得是个遗憾,想着今日能见到姐姐,没想到却又不成。想想当初同房的日子,唐珏没吃饱的样子,兰兰觉得羞怯。只是按依依的性子,不管如何是肯定要进宫的,没进宫,只能是潘冬子的原因了。 左想右想,兰兰让绿萝亲自去潘宅里跑了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 绿萝到时,依依正坐在阳光下看昨日的礼单。 “夫人,”绿萝行礼,“潘校尉不在吗?” “他被同僚叫出去了。”依依笑道,“娘娘身子还好吗?” “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惦记夫人,所以差奴婢来。” “你回去告诉娘娘,臣妾一切都好。”依依笑着请绿萝吃饴糖。 绿萝眼尖,看到依依嘴角有些破肿,脖子下也有印记,心里明了。便又说了一番话才回宫去复命了。 可是,潘冬子除了晚上的热情,白日几乎不沾家。 “冬子哥刚成婚,就跑出去,而且一连四五天都这样,是不是对姐姐有什么不满啊?听说,有人送他了两个歌女,他也笑纳带回家了。”兰兰叹气道,“珏哥哥,姐姐这么久才嫁了人,要是过得不好,怎么办啊?” “你呀,就是瞎操心。我倒觉得没什么。夫妻二人相处的方式多样。哪像我,整天只想跟你腻到一块儿?冬子长年呆在军里,那些人进京,邀他喝酒,他去应酬也在情理之中,姐姐会理解他的。” “哼,他要是不好好待姐姐,珏哥哥你可要好好治治他。” “好。我都听娘子的。” “那,现在你就让他进宫来,好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兰兰拉住唐珏的胳膊,“快呀!” “夫妻之间的事,我怎么好意思问……”皇帝有些尴尬,“等姐姐来了,你们姐妹好好说说。” “哼,刚说了什么都听我的,转眼就忘了。”兰兰睨了唐珏一眼,忽然道,“唉呀,我好像要生了。” 皇帝从榻上一跃而起,冲到门外,对外面嚷道:“传太医,传太医!娘娘要生了!” 兰兰在后面轻声道:“还得一阵儿呢。你别着急。” 英姑早把东西预备好了,当下指挥众人把该准备的水盆、剪刀端到产室,看皇帝还呆呆地立在一边,道:“皇上先歇会儿,还要一阵子呢。” “兰兰呢?” “娘娘在产室呢。” 皇帝就要进去,太皇太后听了消息也赶到了:“皇上,产室不洁,你不能进去。” 皇帝只好在外左右徘徊,听到里面一声喊叫也无,心里如在云端飘,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不由拉住太皇太后的手道:“皇祖母,兰儿不会晕过去了吧?” 一位稳婆进来禀道:“娘娘要吃东西,一会儿好有力气生。” “好,快送进去。”太皇太后道,“怎么没有声音?” “禀太皇太后,娘娘十分稳重,奴婢为京城多少贵人家接生过,从没见过娘娘这样坚强的。” “好了,你进去吧。”太皇太后看了皇帝一眼,“这下放心了吧?” 一会儿,王梦瑶、孟云落、卢芳菲和贾秋玉都赶到了,见到皇上,众女忙行礼。 可皇帝却像什么都没见到似的,在外面无意识地转了几圈,径直进了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