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来做什么呀?”兰兰看到唐珏,有些意外,“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来的。你又是皇上……” “我怕……”唐珏跪在兰兰身前,头埋在兰兰的脖颈里,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女人都生孩子,怕什么呀?”兰兰挤出一丝微笑,正要往下说,却觉得脖颈处一片冰凉,再看唐珏,满脸是泪。 兰兰一惊,向来稳重如山的人忽然失了控,她心里感动至极,轻声安慰道,“你忘了,我也是医者,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不用怕。” 旁边的产婆和太医面面相觑,见生孩子的人轻声安慰着那个不知为何伤心的皇帝,又惊又呆。 英姑只好上前,轻声道:“皇上,该离开了。” 可皇帝只是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着兰兰的手,一只手抚着兰兰的鬓角,脸伏在兰兰头边的枕头上,一动不动。 唐珏想起上世兰兰临死前的样子,他无由得恐惧起来,他忽然不想让兰兰生孩子了。许多女人都是因为生孩子而忽然没了性命。这一世,他只要她就好了。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万一,谁来陪他剩下的日子? “皇上,要是出了意外,是保娘娘还是皇子?”一边的太医问道。 “你说什么?滚!”一向温雅的皇帝忽然发怒,“滚出去!” 太医吓得战战兢兢,不知怎么触怒了皇帝,爬到门外,跪到太皇太后面前,把话磕磕巴巴又说了一遍。 “当然以社稷为重。”太皇太后看太医跪着不动,有些疑惑,“皇上还在里面呢?” “回太皇太后。皇上精神有些过激,还请太皇太后定夺。”太医大着胆道。想想自己的性命都悬在要出生的皇子/公主身上,皇上在一边盯着,怎么也不容易接生啊。 太皇太后站起来,走进产房,看到皇帝跪在地上,与躺在产床上的兰兰头并头偎在一起,忽然意识到什么,退了出来。 当阵痛袭来时,兰兰抓住身下的床单,在京城最有名的稳婆的协助下,呼吸、用力、呼吸、用力,兰兰呼气时,旁边的皇帝呆呆地屏着气;兰兰用力时,旁边的皇帝还呆呆地屏着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 “是个小公主呢。”有人轻声道。 很快,贺喜声响起:“恭喜太皇太后,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好!都赏!太医要重赏!”太皇太后虽然有些失落,不是皇子,但看到襁褓中发红的小脸,黑浓的短发,心里一片柔情。 “皇上,你不看看吗?”太皇太后看着还有些呆呆的皇帝。 “皇祖母,兰兰是怎么了,她怎么闭上眼了?”皇帝抬起头,眼神空洞,竟是满脸的泪水。 “啪!”太皇太后扬起手掌,重重打在皇帝的脸上,“贵妃是累了,要好好休息。把皇上架出来!” 皇帝终于清醒过来,伸手探到兰兰平稳的呼吸,把面上的泪水擦净,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英姑实时地把小公主递到皇帝面前:“皇上,是个小公主。” 皇帝笨拙地抬起手,轻轻抚了睡着的小脸一下,把孩子抱在怀里:“皇祖母,您给赐个名字吧。” 抱着女儿的皇帝,有些傻傻地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熟睡中的小人。他手臂僵硬的圈住女儿,不知道该怎么抱才好。这是他两世第一次抱孩子。 太皇太后看了眼皇帝,道:“公主既是皇上的第一女,又生在正月里。皇祖母希望她长大后谦卑柔顺,堪为皇族的典范,就叫元柔吧。” 皇帝接道:“那封号就□□华吧。春日里百花盛开,一片繁华。朕愿她一生顺遂荣华。” 皇帝说完,抱着春华公主,走进内室,此时兰兰已醒了过来。 “看,兰兰,这是我们的女儿。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呢。” 兰兰用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脸颊,轻笑:“这么小,还这么丑,哪里跟我像了?” “丑?哪里丑?我觉得再没有比这好看的宝宝了。”皇帝无比满足地看一眼女儿,又看一眼兰兰。 “对了,刚皇祖母赐名叫元柔,做爹爹的封她□□华公主,兰兰,你高不高兴?” 兰兰点头,一般孩子生下来百日才赐名,这个女儿刚生下来就受到了不一般的疼爱。 皇帝正欣喜地端详着小女,忽然觉得手臂一热,接着小小的春华公主就开始大哭起来。 “尿了?她饿了吧?”兰兰事先做了许多功课,知道女儿是要吃奶了,伸手要把女儿接过来,一个奶娘走进来道:“娘娘,让奴婢来吧。” 兰兰道:“听说宝宝吃母亲刚产的奶会长得更强壮,珏哥哥,我能不能自己喂奶?” 唐珏当然不会反对,奶娘只好给婴儿换好尿布又出去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刚荣升父母的二人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抱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女儿吃到第一口奶。 只是,忙了一阵,刚出生的婴儿却吃不了多少,春华吃了几口便饱了,一会儿便乖乖地睡去。唐珏把女儿放到兰兰身边,轻道:“你睡会儿,我去去就来。” 唐珏走出内室,赫然发现太皇太后还端坐在那里,两边还立着他那四位有名无实的嫔妃。 “皇祖母,您累着了吧?孙儿送你回去。”皇帝又恢复了一贯的神色,上来搀住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发一言,直到回到福宁宫,对皇帝厉声道:“跪下!” 红樱忙拿了一个厚厚的蒲团,放到皇帝跟前。 “皇上,你的病到底是真是假?” 皇帝脸色尴尬,难言道:“皇祖母,那话说一次就好了。孙儿不想提第二次。” “那好,既然有病,那为什么不看?皇祖母从宫外带的药为什么不吃?” “皇祖母,事关男人自尊。您要是问这个,孙儿不想说。”皇帝跪在蒲团上,语气一改往常,忽然有了二十岁青年的任性。 “好,你不吃。要不是今日,哀家还看不出,皇家竟出了个情种!”太皇太后冷笑,“想来,你与贵妃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但一个女人生孩子,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却失了常智。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像个要失去娘亲的稚子。个中缘由,要哀家猜呢,还是皇上自己说?” “皇祖母。孙儿看到许多女子因为生产时丧命,所以担心非常,至于骂太医那些话,当时是情急。孙儿不想看到公主刚出生就失去母亲,更不想……皇祖母,孙儿不知道如何说当时的情形,你就当孙儿还小,饶过孙儿这一次吧。” 太皇太后叹口气:“妲己迷惑商纣王,褒姒亡周。皇祖母不想看到历史在皇上身上重演。皇祖母不介意你去宠爱一个嫔妃,但你要记得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成帝没有儿子,才便宜了我们祖孙,难道你也要走成帝的老路吗?” “皇祖母。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未来的事,谁也说不一定。成帝杀了众兄弟,才走上皇位。恩怨轮回、因果报应,所以成帝虽纳了那么多嫔妃,生了那么多公主,却还是没有儿子。孙儿做事坦荡,从没有肆意杀戮,成帝的公主们也善意对待,上天怎么会让孙儿走他的老路?” “皇上为政勤勉,哀家非常欣慰。只是,这个月,贵妃要做月子,其他四位妃嫔又正当妙龄。皇上,及早开枝散叶才好。那个病,不到跟前,怎么知道好不好呢?今儿晚上,就让和嫔侍奉吧。” 太皇太后说完,不容皇帝说话,对红樱道:“传懿旨,今晚上由和嫔侍奉皇帝。” ** 皇上在勤政殿里看了会儿书,对张承恩招手道:“朕去去就来。”说完,就从秘道进了重华宫。 兰兰正给女儿喂奶,看到唐珏,轻笑:“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想你,还有柔儿了。”唐珏看着兰兰满足的笑容,欲言又止。都说月子里的女人易怒,兰兰的脾性又暴,现在还是不要说了吧。唐珏心道,我反正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 “我困了,我要睡了。”兰兰打了个呵欠,“珏哥哥,你不用陪我了。你忙你的吧。对了,我现在身上不干净,你睡别的床上吧。” 唐珏守着兰兰睡着,又默默看了熟睡的女儿半晌,才悄悄回了勤政殿。 张承恩过来道:“皇上,刚和嫔已被送进来了。” “送进来?她不会走路吗?”唐珏疑惑道。 张承恩悄悄指了指后面的内室:“太皇太后的旨意。” 唐珏起身走到后面的寝殿,看到帘幕低垂,被子里面似有一个人起伏的身影。他走到桌前喝水,忽闻到一股香味,抬头一看,心里笑道:“皇祖母真是考虑得周全。”抬手把香掐灭,开窗透气。那是引人迷乱的情香,唐珏上世时有些妃嫔用过,因此痛恨不已。 初春的风裹着寒意,吹起床前的帷幔,躺在里面的贾秋玉忽然觉得有些冷,一下午都在热水中沐浴的身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皇上,真要做皇上的女人了吗?会不会也生一个仍像元柔一样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