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才不紧不慢地回道:“有何急事?这位小兄弟你要报官得先找捕快,看到没,就是守门的那个,你去跟他说。做事得按规矩来,不然不都乱套了吗?”说完,他抬腿准备离开县衙。 历旸起身追上道:“大人,您可知道桐州李家?” 何有才停止了脚步,眯眼想了片刻道:“桐州李家?哦,那个啊,怎么的?那是桐州的事情,咱们这可是江州的盂县,本官可管不着那么远。” 历旸道:“大人,我是桐州李家嫡枝长房长子李晟的贴身小厮常福,我家少爷前几日游学到此处,被人骗到赌坊里,那些人讹了我家少爷不说,还把他扣在那里不放人!求大人救救我家少爷!” 何有才也是个人精,知道桐州李家的名号,但他还是不愿趟这趟浑水,摸了摸胡子漫不经心道:“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事,不管他是桐州李家还是桐州张家的少爷,难道每个人欠了钱跑到本官面前求求情就可以免了债务,那债主的钱怎么办?到时候本官岂不成了颠倒是非之人?若你实在要求,本官可指派一名捕快与你一同过去调停此事,料想在官家面前,只要你少爷交了钱,那些人也不会如何为难你家少爷的。本官现在有事,你且退下吧。”旁边有人立刻上前粗鲁地把他从何有才身边推走。历旸体格瘦小,险些被推倒在地。 历旸大声道:“大人,我有话要单独跟您说!事关您明年的迁升!” “小小庶民也胆敢口出狂言?信不信我让现在就让捕快把你抓入大牢?”一个主簿模样的人喝道。 何有才这才正眼上下打量了历旸几分,看他穿着打了好几处补丁的衣服,觉得他的话不过是以升迁为借口威胁罢了。像历旸这种人,何有才随意找个错处把他关进牢里让他悄无声息死掉即可。所以何有才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走了。 “大人,桐州李家名声虽然不显,但是您可知李家的大小姐嫁的是当朝范丞相的次子、现如今的吏部员外郎的范钦范大人?大小姐未出阁前跟我家少爷关系最好,若是让她知道了少爷在此地遭遇不幸,只怕会影响到您的仕途呀大人!”历旸道。 何有才瞪了他一眼道:“你跟本官过来。”说着把他叫到了一个角落里,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语气恶狠狠道:“你个奴才这是在威胁我?”这一刻何有才终于撕下他伪善的假面具。 历旸急忙道:“奴才不敢,大人,当时奴才一时情急没有说清,让您误会了,其实这事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何有才不信:“互惠互利?” 历旸道:“我曾听我家少爷提起,今年过来盂县考核的按察司官是家主的昔日同窗卢远志卢大人,您说若是让我们家主跟卢大人一句少爷在此地失踪,那卢大人会在您的功绩簿上如何评定?” 何有才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人在盂县失踪就可以将此事无凭无据地扣在本官头上了?“ 历旸又道:”大人你且听我说,您此次不帮可能会有损失,可能没有,但是您若是帮了那可就对您的仕途有百利而无一害呀!而且……“历旸附在何有才耳边说了几句。 “此事可当真?!”何有才听完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完发现自己有点失态了,但是背后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历旸态度恭谨地答道:“大人您若是不信,大可不管此事。大人您贵人事多,如果您不愿帮忙,那小人先告退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何有才怎么可能让他走?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历旸这人此刻是不能逃出他眼皮子底下的。何有才伸手箍住了历旸的肩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你家少爷此刻在何处?” 背对着他的历旸悄无声息地笑了。 等历旸带着何有才和一帮捕快到达玉田巷的时候,之前那座宅子门口又汇聚了一群人,里面不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历旸和何有才同时脸色大变,知道事态已经严重了,赶紧开出一条路挤了进去。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少爷!”历旸几乎是飞扑着过去,打手们一时间停不住手,棍棒直接打到了历旸的身上。历旸被疼得闷哼了几声。 那少年,哦不,是李晟被人打得脑袋发晕,突然之间有个人扑过来,他一时眼花看不清对方是谁。 历旸大声喊道:“少爷,我是常福啊!” 李晟用仅有的意识在脑内思索了这个名字,发现自己从未听过。但是他此时没有力气去反驳。 打手们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打好。倒是之前那个打手头头王哥认出了何有才,迎上前谄媚道:“哟,知县大人,是什么风您老人家给怎么吹过来了?大人您快移驾屋里,省的这些腌臜事误了您的眼睛。”看热闹的人虽然很想继续看下去,但是一听来人是知县立刻做鸟兽散。 何有才板着脸摆着官老爷的架子问道:“不必了,我要不过来你就打算把这人活活打死?你可知擅动私刑是何罪?” 王哥嬉皮笑脸地答道:“青天大老爷您这可就冤枉死我了,我哪来的狗胆擅动私刑啊?还不是因为这小子过来我们赌坊里赌钱,结果赌完了不认账。我们这赌坊历来的规矩是账不过门,要想从这出去,要么给了钱,要么留下点别的抵账。这小子怕了就给了我们一块玉佩,说是价值百两,我瞧着成色不错,就让一个手下刘二拿过去当了。好嘛,结果您猜怎么着?这个玉tm的是个假货!刘二好说歹说那当铺才给当了个十两银子!我气得哟,就说了这小子两句,结果这小子非说我赖了他的银子,他要去报官。我想着大人您肯定是会秉公处理所以我也不怕他报官,但是在去报官之前我得跟他讨点利息不是?大人,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这个人背后的东家年年都给何有才“孝敬”,所以他也没有为难王哥,本来他过来也不过是和稀泥。于是他道:“我看这人已被你打得意识不清,只怕是连本都被你讨回来了。既然如此,那么今日这事就此作罢吧。”说罢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给王哥。 接收到他眼神的王哥有点愣住了,平常这何有才不管这种腌臜事的,怎么今儿个变了个人似的让他放人了呢?莫非这小子背后还真的有人不成? 王哥知道此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但既然何有才发话了,他索性顺水推舟,到时候让东家自己去跟何有才讨说法去吧。于是王哥沉吟片刻,道:“大人说的是,小人这就放了他。” 何有才满意的点点头,这场事就这么被他三两句摆平了。于是一班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历旸吃力地搀扶着陷入昏迷的李晟跟上去。 王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旁的刘二上前问道:“王哥,就这么放过那人了?” 王哥拍了下他脑袋道:“你敢跟何有才抢人吗?” 刘二摸了摸鼻子道:“那倒不敢……可是今天没能拿到钱,东家那边怎么交代?” 王哥斜睨了他一眼道:“当真没拿到?你别以为老子不识货,那玉佩成色那么好只值十两银子?你当老子脑子跟你一样不好使?赶紧把钱给老子交出来,不然等下东家问起,人丢了钱还没有,下一个被乱棍打死的人就是你个猪猡!” 听完他话,刘二吓得抖了一抖,哆嗦着拿出了怀里那一大袋银子,道:“王哥,你……你怎么知道?” 王哥拿过银子掂了掂,从里面拿出一点塞到自己怀里,剩下的系上绳揣回兜里,道:“就你那点小伎俩还想骗你老子我?滚回你娘胎修炼几年再来吧!走,兄弟们今晚爷请你们喝花酒去!” 何有才指了身边一个捕快给了历旸十两银子,还帮他把人扶到附近的一家医馆里。反正已经开了头,何不把这个人情做完呢?当了这么多年官的何有才深谙这个道理。 “芙表妹,你说这人是不是就是刚刚宅子里的那个呀?我看十有八九是断气了……” 历旸从小跟他爹学打猎,从小对身边的环境特别敏感,所以一个女娃的低语他也能轻易捕捉到。 芙表妹?刚刚他来时碰到的那三兄妹?历旸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一时被震惊到了。 相同的名字,相似的面容,莫非是她? 叶嘉芙三人刚从百花巷过来,就听到玉田巷里里传来惨叫。三人远远地站在巷子口听了一会,有群捕快模样的人快步从他们身边经过,那些看热闹的人顿时散开。里面的惨叫突然停下,刘婵猜测那人是不是被打死了。刘寅却否认,觉得是捕快们阻止了那些人的暴行。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群捕快们出来了,刘婵等人退到路边给他们让路,但是暗地里打量着他们。果然在最后发现了一个瘦弱少年扶着一个被打得披头散发看不出死活的人,刘婵被那个人吓了一跳,悄悄对叶嘉芙道:“芙表妹,你说这人是不是就是刚刚宅子里的那个呀?我看十有八九是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