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虞晚舟。
凤鸣笙停下步子,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身,在另一间牢房的铁门边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你不想知道他在匈奴的情况吗?”
凤鸣笙终于移步走了过去,昏黄的烛光下,虞晚舟同样身着囚服,眉眼却要干净很多,头发虽然也是披散着,却看得出被打理过。
她垂下眼,疲惫而冷淡的开口:“说吧。”
虞晚舟却只是道:“小姐,我想和随影说几句话。”
他苍白的眉眼满是坚持,凤鸣笙皱了眉,到底还是喊了一声:“随影。”
随影很快从门口移了过去,先接过凤鸣笙手上的油灯,然后才神色复杂的看着虞晚舟。
那人看着他,终于笑了起来,一如往常唤他:“阿雨。”
随影手足无措的看了凤鸣笙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才轻轻点了头。
“对不起,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曾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
虞晚舟的眉眼带着真心实意的歉意,可欺骗便是欺骗。哪怕自己也欺骗过他,可初相识时,却是一片纯粹,并无其他目的。
随影无需去看凤鸣笙的神情来做反应,只是神情僵硬的站着。
虞晚舟却是将不小心吹到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然后振袍甩袖,甚至还理了理衣襟。
宽大的粗布囚衣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宽袍锦袖,他略躬下身,行了个再自然不过的躬身礼,抬头的瞬间笑着道:“九郎说,有酒有歌,岂能无乐?”
“阿雨。”他唤着随影的名字,在这阴暗难闻的牢房里,终于做了迟了九年的自我介绍,“我是叶九乐。”
“当年南安侯府世子的书童,叶九乐。”
叶九乐,他姓叶,出自南安侯府。
难怪,他要背叛凤家。
难怪,他说,你不够重要。
有酒有歌,岂能无乐?他心中更重要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南安侯府世子叶羽了。
有酒有歌……九歌……原来,叶羽就是九歌。
所以,才有了九歌楼,才有了只卖九歌酒的九歌。
“南安侯世子叶羽。”
随影低低念着这一个名字,这一刻甚至忘了凤鸣笙还在他身旁,也忘了章平的叮嘱,只是怔怔的反问道,“你和我当朋友,给我弹琴,给我泡茶,就是为了这个吗?”
“因为我是……”他艰难的把剩下两个字挤出喉咙,“……阿雨?”
虞晚舟愣了一愣,然后垂下了眸。
“自然不是。”他摇着头,十分自然的解释道,“那些年,我称呼他世子、公子,玩闹时也唤过九哥、九郎,但从来没想过唤他阿羽。”
“只他家里人才能那样喊他。”他眉眼温暖,神情自然又平和的道,“我没资格的。”
随影一窒,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负气般的垂下了头。
“阿雨,我本是已死之人。这些年,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虞晚舟笑着说,“我本来想,在死之前再给你弹一曲琴。可这里没有琴,就给你唱支歌吧。”
是一首轻快的冀北小调。
依稀还是九年前的那个雨夜。
尚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他,在雨中练剑之时不小心摔了一下,然后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有些恼怒的看过去,却只见细雨绵绵中,约摸二十多岁眉目清俊的青衣男子背着琴包执伞而来,蹲在他身前,笑着问道:“我是虞晚舟,新来的琴师。你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继续练剑。可练着练着,就听到有琴音响起。
那时他心性不稳,定力也不足,只得收了剑往琴声响起的廊下走过去。
你吵到我了。
他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是,青衣男子在廊下席地而坐,古琴放在他膝盖上,眉目专注,指尖泠泠声起,却是笑着道:“你的剑法很漂亮,我想替你弹一曲琴。”
他便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是阿雨。”
男子指下的琴音停了,抬了头,微笑着唤他:“阿雨。”
小调已经唱到了尾声。
虞晚舟仍是看着他,眉间的笑一如九年前的初见:“阿雨,如此,便算是道别吧。”
随影看了他许久,才开了口,却不是对虞晚舟说,而是唤了凤鸣笙:“小姐。”
凤鸣笙点了头,随影便将烛灯放到地上,转了身离开,轻声道:“再也不见,叶九乐。”
直至随影的身影消失在那铁门后,虞晚舟才看向凤鸣笙,眉眼带上了些许愧色,就连声音也带上了歉疚:“小姐。”
“说吧。”凤鸣笙只是看着他道,“他在匈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