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得早,苏玉瑶和苏老二、苏招娣告辞离开沈宅的时候,还不过是刚傍晚,但冬日白天短,出了门外面天也已经黑得差不多。 苏老二席上喝了点酒,比较上脸,这会儿脸和脖子都红红的,浑身酒气,靠着闭目养神不说话。 苏招娣面上带着些许激动,欲言又止的。 苏玉瑶出来一趟,揣了一堆压岁钱回去,喜上眉梢,若不是顾及到还有司机在,都忍不住想在车上就拆开来点一下。 没曾想,刚回到苏公馆,这种愉悦的氛围便被打破了。 田伯等在门房,一见到他们下车,就急急上前来和苏老二禀报说:“老爷,何家来人了!” “何家?”苏老二浑不在意的随口问,“哪个何家?” “就是阿玲嫁去的那户人家。”田伯落后他半步,微微弯着腰挽着袍子跟着,“他们是带着阿玲一起来的,说要休了退回来。” “怎么一回事?”苏老二皱眉。 初七才算是过完年,这还在大过年的,就把人休了退回来,说出去成什么样?再说,“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他们也十分满意,现在才说退?当我苏公馆是什么地方?” “唉。”田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叹了口气道,“说是疯了。” 做出那样的举动,可不就是疯了吗? 苏玉瑶在一旁仔细听着,听到这里,吃惊的开口:“疯了?” 阿玲不是年前才打发出去,出嫁的时候还好好的?而且说是那户人家挺好的,怎的才去了多久就说疯了? 话说着进了客厅里,已经见到客厅里的情景。 何家拢共来了两人在客厅坐着,何家大娘和何家的大儿子,便看着就是本分的老实人,被安排坐下还有些拘谨。 阿玲则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她不说话不吵也不闹,眼里带着深深的恨意,全然不像是疯了的模样。听到动静,回头见到苏老二,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收敛起了脸上的神情。 害怕?苏老二是凶恶,但一个疯子见到他不该是这种反应。 苏玉瑶被田伯说的话给弄糊涂了,依她看,阿玲分明还很正常也明事理,没有疯,怎么就说她疯了呢? 何家想休妻故意找的借口,还是有其他隐情? 苏老二把帽子拿下交给下人挂起,边不满的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何家的人等了半晌,这会儿见到主事的人回来,忙站起来畏畏缩缩的问候:“见过苏二爷!给您添麻烦了!” 苏老二走过去坐下翘起个腿,也不叫他们坐:“倒是说说,添什么麻烦?” 何家大儿子为人木讷,涨红了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家大娘只得豁出面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 之前阿玲因为偷盗苏玉瑶的首饰之后,被苏老二查出来打发出去,想着情面,还给找了个不差的人家,望她能想明白,以后在何家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阿玲对此颇不服气,一直心存怨念,到了何家处处嫌弃。 何家大儿子到这个年纪才娶上媳妇,自然处处忍耐,连重活都不叫她做,却反倒让阿玲得寸进尺。 初二,何家开始走亲戚,家里也开始有亲友来串门。 何家本是想让亲朋好友见见新媳妇,阿玲早上去买了菜回来,却不知中了什么邪,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说各种浑话,甚至脱光了衣服打诨撒泼,逼着何家把她放了。 惹得何家被亲友质疑是不是花钱请人拐了好人家的姑娘去做媳妇,这好端端的年,给硬生生的弄成了笑柄。 这何家本也不想这个时候上门来打扰,但阿玲成天的闹,打骂都不管用,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拖到今天才来已经是很不容易。 何家大娘把一腔怒火憋在肚子里,赔笑说:“二爷,这媳妇儿我们是不敢要了的,退回来你再另作安排吧。” 这事也怪不得何家,还在过年便要把人退回来。 说退回来,其实已经是看在苏公馆的面上了,毕竟阿玲到底是苏公馆出去的,他们是想发落也得看苏老二的意思。 否则依阿玲那些让人难堪的做派,就是发卖出去,还是送窑子里,估摸也没人能说什么。 苏老二越听眼里寒芒越胜,摆摆手说:“我知道了,这事是我苏公馆给你们添麻烦了,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那就这样吧。” 何家两人忙唯唯诺诺的推辞不敢应。 “田伯,送他们出去,顺便去账房支一百圆给他们当是赔礼。”苏老二没有再去看何家人。 之前送阿玲出嫁,他没要彩礼还添了嫁妆,这会儿并不要他们把嫁妆退回来,还添了赔礼,何家不敢再有话说。 把何家的人打发走,苏老二这才正眼去看阿玲。 过年闹出这种事,真是怪不吉利的,他盯着阿玲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阿玲浑身发颤才慢条斯理的问:“你对我的安排非常不满?” “回二爷,不敢!不敢!”阿玲闹的时候不怕。 但这会儿面对苏老二平平淡淡的询问,她是真怕了。她自苏老二来沪城发展,便一直在苏公馆做事,苏老二的手段,她怎么会没有耳闻。 就像狩猎的动物,前面越是不动声色,行动时就越是凶狠利索。 何况若是不狠,怎么会那么快就在沪城站稳脚跟,闯出一番事业来,她就是明白才更加害怕。 没听到苏老二应她的话,忙跪着爬到苏老二面前解释:“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我不想嫁给别人,还望二爷能成全,让我跟着他去!” “伍德?”苏老二似乎并不意外她这样说,立马就问出了这个名字。 “是,就是伍德,还望二爷能成全!”阿玲已经被吓得哆哆嗦嗦,眼泪不自觉的流了满脸,但仍在争取。 苏玉瑶紧紧盯着苏老二,想知道他的决定。 阿玲也是个可怜人,为了伍德偷东西,如今还忘不了他,虽然不认可偷东西的行为,但或许两人是真心喜欢。 “满舅——”苏玉瑶尝试着开口。 苏老二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这事你别管,我苏公馆不是能让人随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你先上楼去休息吧。” 苏玉瑶抿抿嘴,明白苏老二不会听她的意见。 苏招娣看了一晚闹剧,此时方才开口说:“阿满,走吧,我也要回房休息了,一起上去。” “嗯。”苏玉瑶无法,跟着起身,“满舅,你也记得早点休息”。 到了二楼的位置,离客厅已经比较远,估摸着这里说话楼下听不见,苏招娣才低声说:“你满舅自有他的打算,很多事不是你我该管的,你也别想着能改变他的决定。” “他现在在气头上,保不准连你也迁怒。” 是了,可能是这些日子住在一起太放松,她竟然忘了苏老二的为人,他是不容人挑战他权威的性子,除非那人比他强。 苏玉瑶闷闷不乐的回了房间,不知道苏老二会怎么处置阿玲。 夜里睡不安稳,第二天,苏玉瑶一早就起来,到楼下客厅里,左右磨磨蹭蹭观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进到厨房去和田婶说话。 问了几句关于早点的事,便犹豫着开口:“田婶,昨晚阿玲怎么样了?” 到底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的,田婶对阿玲也不是全无感情,听到苏玉瑶还关心阿玲,叹了口气低声说:“老爷又把她关起来了,让她好好反省一下,你说她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啊。” “何家这个条件不算差,她非要跟那个什么伍德在一起,除了张好相貌和能说会道,一穷二白,过日子找这样的人可不行。” 苏玉瑶回想她来苏公馆后的点点滴滴,明白阿玲是个有打算的人,她不甘屈人之下,也不会想委屈自己。 “那满舅没说之后怎么弄吗?” 田婶摇摇头说:“没说,希望她能想明白吧,别再惹恼老爷了。她是签了卖身契的,不是良家子,便是被打卖也没人敢说什么。” 吃早饭的时候,苏老二下楼来,苏玉瑶明智的没有问起这事。 倒是吃到一半,田伯匆匆忙忙的进来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个叫伍德的男人,说是来找阿玲。” 苏玉瑶下意识去看苏老二。 苏老二仿佛没有听见,慢慢的吃完早餐才站起来走出去,过了没十多分钟又回来,面色如常。 苏玉瑶忍不住问:“满舅,有什么事吗?” 苏老二有些不耐烦的坐到沙发上才解释:“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上门求要阿玲,这大过年的,我也是懒得管这些破事了。她想跟着去就让她跟着去吧,别后悔就行。” 苏老二竟然那么容易就松口了?而且别后悔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玉瑶心中疑惑,莫不是苏老二打算在暗地里使绊子,还是真的因为过年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就干脆成人之美做件好事? 田婶和田伯是两口子,田伯管事,苏公馆里里外外有什么动静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带田婶也消息灵通。 苏玉瑶等苏老二出了门,就让田婶去找田伯打听消息。 田婶也挺上心的,匆匆忙忙去了,回来和她说:“刚才伍德来求老爷,老爷让人去问了阿玲,阿玲说愿意跟着伍德走,老爷就放人了,当场就让他们走了。” “听说伍德凑了点钱,辞了商行的职务,准备带着阿玲去外地发展。”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光景,但好歹现在这算是件喜事,苏玉瑶挺替阿玲高兴,她终于求到了想要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