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侍从和婢女,我从偏门顺利地走回了西厢。 脑海中,竟然又想起泽玉生气的样子,也不知卫吉如何了。 劳顿了一天,我吃过晚饭便睡下了。 半夜里我正睡得混沌,谁知突来的叩门声将我一下子惊醒,我坐起身,睡眼依稀地盯着门口。 今夜是大婚后的第二夜,王爷总不会来我这里吧?! 我未作声,但叩门声越来越响,长夜空空,听着有些瘆人。 我蹑手蹑脚地挪步向前,就听到门外低沉的嗓音: “开门!” 居然真的是…… 高大而挺拔的身影直立在门边,空静的长夜里月光正盛,晃在我的脸颊,而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王爷...你怎么来了?唔——” 话刚出口,霸道的唇便堵住了我整个喉咙。柔软的唇反复辗转和吮吸,似乎在慢慢将我吞噬,我几近窒息。 一阵火热瞬时窜遍全身,不知何时,我已被抱到了床榻上。 今日的王爷不似以前那般温柔了。 我的双肩被他紧实的双手紧紧扣着,整个人在他结识的身子下动弹不得,任由他反复地吞噬着。 我紧缩喉咙,忍着不发出任何呢喃,可我越是这样,身上的束缚越是沉重,仿佛惩罚我违抗了他的旨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柔了许多,我已然再无半点气力。 炙热的唇如点点繁星慢慢游遍我的全身,轻绵的唇瓣梨花带雨般轻啄着我的面颊,不放过一丝一毫,我脑海中光影闪烁,一时竟有些贪恋这绝世美好。 热浪再次至顶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 眉若枭骨,目若弯钩。 如暖阳般朝着我笑…… 该死! 我怎么会想起了泽玉?我的心里不是应该只有明璃吗? 我双眼忽睁,瞳孔放得老大,额间忽地冒出一股冷汗。 啊—— 我竟腾地推开了他,收起双膝缩在床榻的一角。 他一怔,缓缓起身坐在床边,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或许是惊讶,或许是生气! 天似乎快亮了,窗板的缝隙里,印出浅浅的微光,几乎快照亮他的脸。 清晰地轮廓就要浮现,我预上前,可他却忽地起身背对着我。 沉默片刻,他快速穿好衣衫便踱门而出了。 我的心满是酸楚。 也好。 这个时候四目而视,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问他为何如此待我? 还是问自己为何不肯做他的侍妾? 我与他本就是荒唐至极! 窗户的薄纸已被晨光映得透明,我知道我已经在窗边呆坐了两个时辰。 草草梳妆完毕,我看了眼身上青色粗布的衣裳顿了顿,换了那件浅粉色的衣衫,这才出了门。 今日偏门的小侍卫看到我倒是殷勤得很,随意问了两句,便放我出府了,看来这李青倒是长了记性。 早就听婆婆说起,城中翠月楼是大户人家出入之地,卖艺讨赏,只要你赢得达官贵人的赞赏,区区十两银子定不成问题。 今天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城中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停步于一处四角方形的殿外,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宛如皓月。 这里应该便是翠月楼了。 门口出出进进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放眼望去,尽是些乘轿而来的官吏富商,各个锦锣玉衣,金銮加身,再名贵的衣衫在此一比也颇为逊色了。 我微微整理了下及简的发髻,低头跟着前面穿袍的人群扮作丫头混了进去。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 这翠月楼竟然奢华至此?! 四墙内刻为莲,朵朵成五茎白莲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竟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让人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 地面金光闪闪,数万条金线盘旋交错,汇合为一处。近百张花纹雕刻独特的桌子整齐地摆放着,各色达官贵人落座紧密,有说有笑。 我一时竟看呆了眼。 幸好楼宇内顶层有位艳丽的女子,琴奏舞曲甚是美妙,一时吸引着众多贵客的目光,才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探长了脖子四处找寻掌柜的,可看来看去只有几名供奉吃食的小伙计。 我贴着墙壁移动,忽地有人轻拍了我的肩膀。 我一怔,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小伙计。 他瞪圆了眼睛,正错愕地上下打量着我: “姑娘快走吧,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一身糙衣,自然百口莫辩: “小兄弟,你可知掌柜在哪?” 小伙计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姑娘若是想来翠月楼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里的姑娘各个都才艺了得…… 他嘴里说着,轻蔑的目光还不时地打量我着我,惹得我一身不舒服。 不过是个伙计而已,竟然也这般轻看别人。 我轻抿了一下嘴唇:“你…你怎知我没有过人的才艺?” 气定神闲,实则心里乱作一团。 小伙计瞬间没了兴致,推着我就往门口走:“去去去——”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地想起,解了当下之急: “姑娘不是翠月楼的人吧!” 我转身一看,一位翩翩公子笑眼相迎,看那银色的衣衫颇为普通,倒也不像是官府中人。 只见他对那小伙计吩咐了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我浅笑了一下,抬手行礼:“公子可知掌柜在哪?” 二楼的内阁。 朱红色的方桌,带着木纹雕刻精湛的边角,整齐放于整个屋子的中央,整洁而端庄。 公子款款落座在桌边,仍旧一脸笑意地望着我,他轻轻挑了下眉毛。 我怎么都难以置信: 穿戴简陋,年纪与我相仿,这居然就是奢华金迷的翠月楼之掌柜?! “你找我何事?” 我抬眸看他,定了下心智: “你这里…可有什么得银子的差事?” 公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原来姑娘是有难处了,不知姑娘芳名?” 我转了转眸子,这翠月楼乃是非之地,还是少一分瓜葛的好: “民女…木羽!” “木…羽…” 不知公子信是不信,只听他反复忖度着我的名字,随后说道:“在下云苏。” 这名字倒是很符合眼前人的样貌! “云公子好,民女会些杂耍,走绳,顶碗或是空翻……” 想着方才小侍从的那般轻蔑,我一股脑将早年跟着婆婆做杂耍的本领都说了出来,虽说有些年份未练了,可做一两个动作还是勉强可以的。 谁知云苏缓缓起身,将手指忽地放在我的唇上: 嘘————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身惊了魂,一时再说不出话。 云苏细长的双眸好似会言语一般,多看几眼便让人不由转视他处。 “本公子今天倒也有个大麻烦。” 嗯?我一脸错愕。 啪啪啪—— 只听他轻拍了几下手掌,外面齐唰唰走进两名女子。 我瞧着她们的样子,自是惊讶地嘴巴张得老大,这…… 这哪里是什么侍女,要说是哪里的头牌也不为过。 烟花细雨,桃红玉面,各个都是出挑的美人。 我忽地有些疲了,怪不得方才那小侍卫会如此待我,这翠月楼的姑娘当真是国色天香。 “你们带她去更衣。” 什么? 更…更衣? 流畅的乌黑发髻里插着插着白玉莲花簪子,净身后的面容已是白若玉脂。 眉若青黛,唇口赤红,琥珀般的双眸慑人心弦,一对翠玉银杏叶耳坠衬托着微红的脸颊美若仙胎。 一袭桃红色锦缎华衣罩体,外批同色透明薄烟纱,修长的玉颈下,一片白玉半遮半掩…… 我呆呆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眨了下眼睛。 这…是我吗? 门开了,云苏漫步而至,挥手打发一众女子先出去了。 我起身,目光不敢直视他,双手牵于腰前: “这,这是要我做什么?” 云苏伸手整理了下薄纱披风,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的眼光一向很好。” “什么意思?” 我忽觉哪里不对,顿了一下还是将心头的疑惑说了出口: “我虽是街景之女,但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还是有数的。” 哈哈哈哈哈—— 云苏那好似清风的笑声又来了,他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 “木羽姑娘大可放心,只要你能哄得贵客开心,一百两银子,只多不少。至于你担心的事……就看你能否信过我了。” “我信。” 我似笑非笑,面不改色。 既然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楼的门廊精致奢华,每根红柱上都悉心雕琢着各类奇珍,廊顶的金琉璃彩灯更是美不胜收。 我随着云苏沿着门廊穿过一个个房间,直到最后一间。 赤红色的门板与其他房间无殊,只是门头上却嵌着金玉镶嵌的牡丹,那般鲜活,让人瞠舌。 按刚才云苏的话,都是些朝廷要臣,眼光挑剔的很。 这翠月楼的头牌都不入眼,我也只好碰一碰运气了。 “你可准备好了?”云苏柔声道。 “嗯。” 房门缓缓地打开,空气瞬间凝固,我的心也一并封藏。 渐渐扩大的门缝里,我看到几个玉锦加身的男人坐于正中,一旁站着三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齐刷刷地低着头。 闻声,大家正预朝门口张望,我的腰身却忽地一把被人搂紧,强推着向里面走去。 我放大的瞳孔几近爆出,身子却挣脱不得。 我转头看向云苏,赤红色的唇刚刚张开就瞬间变成血滓冰渣,再也无法动弹…… 云苏温热的唇已经轻触我的额头,只听他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别动。” 云苏牵着我的手大步走至屋子中央,我的目光始终扫着地,未曾抬眼看一下。 “哎呀,云公子的人果然是从不让人失望,竟有如此美人被你深藏不露,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哈哈哈哈——” 听声音,这老者应有些年纪了。 “失敬失敬,既是佳人,又怎敢轻易示人?云某只好留着等诸位大人光临之时,才好一现。” 对面传来一阵唏嘘声。 只听云苏轻柔地对我说:“木羽,抬起头来,见过诸位殿下相爷。” 我轻轻提起嘴角,微弯着眼眸: “木羽见过各……各?!” 目光扫向众人时,我的笑容戛然而止。确切地说,是被吓呆的。 火热的温柔和酝酿已久的笑脸,在我看清对面众人的脸时,瞬间烟消云散。 眉若枭骨,眼却不似弯钩。 泽玉一脸死寂地坐于正中,那个神情我从未见过。 他一身褐色锦缎,看似华贵却毫无半点温度,看起来倒似一整片干涸的血迹。 我的心底忽然空如深渊,每一寸毛发都瞬间立起,心中充满了恐惧。 我想,他应该是想立即将我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