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烧饼、沁香的烤鸡、醇酿的烧酒。 我一路疾跑在县城的路上,眼睛里满是美味,肚里的肠子早已叽里咕噜地缠在一起,吃不到看看也好。 到了王府许久,珍品菜肴一道没见过,每日的剩饭剩菜倒是连街市的杂货也不如。 我被满心的狂喜冲昏了头,一路小跑竟然都不知道累,卫吉在我身后却是累得够呛,也真是难为他了。 “县...县城这么大,靠两条腿,天黑了也到不了东城。”卫吉停下脚步,用手撑着腰,气力不均地说。 “那怎么办?”我轻轻喘着气。 “姑娘不要再跑了,等我一下。” 我看着卫吉转身朝右边的大路跑去,不一会,他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马儿疾驰而来。 我喜上眉梢:“哪弄来的?我们又没有银子。” “先上马。”卫吉伸手便来拉我。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赶时间要紧,我也顾不得那些拘束了。 “卫吉,哪里来的马?”我紧紧拉着马栓,脚底时而空悬,内心还是有些许害怕的。 卫吉策马而起,应道:“刚才忽然想到,这里有个官府的驿站。前些日子和王爷来此的时候,也去过一次。我身上刚好有王爷的令牌,借匹马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一炷香的功夫,我们便来到了东城。 走走问问,很快就看到了铜铁铺子的布幌子,只是这布帘却不似邻里的店铺,总觉得半点做生意的样子也没有。 铺子里干干净净,未曾看到半个神兵利器,只在一侧的铁毡上,放着一把很粗的圆棒,看表面,已经凉了。 一个巨大的赤褐色烘炉摆在正中,炉膛内火苗直窜。 “有人在吗?” 屋子不大,环视一周也未见有人。 我思忖着应该是找错了地方,低声对卫吉说:“会是这里吗?” “莲霜姑娘,我去邻里打问一下,你且在这里等等。”卫吉支了我一声,就出去了。 干等的功夫,我仔细地四处打量着这屋子。 早就听闻县城有个铜铁铺子,传言铺子主人有通天入地的本领,我们自小就当故事听着,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这铺子主人,铺子一年到头皆是空荡荡的。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我沿着墙壁仔细地看着,竟发现铁毡的后面有盏昏暗的油灯。 这大白天的谁会点灯? 我缓缓靠近一探究竟。 油灯的外面套着个圆形罩子,晶莹剔透,不知是何材料所制。 我抬手轻轻去点那外罩,谁知里面的暗色火苗忽地窜高,摇晃的光影瞬时映得满墙都是。 我一惊,本能地后退。 火苗奄奄,又恢复了往常。 铜铁铺子还有这么稀奇的东西? 我心神未定,耳边忽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何人?” 我回眸,一个满是白色胡须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清楚了我的样子,他瞳孔有些放大,但瞬间又恢复了冰冷。 看样子,他是怪我碰了他的油灯。 此人样貌虽老,却精神饱满,亮黑的眼睛中颇具□□。身上的衣裳虽不是丝绸,却也比我的粗布青衣好些。看来看去,他丝毫不像是打铁铺子的匠人。 “你...你是魁叔?”我试探着问。 老者扬起袖子收于腰后,始终紧紧地盯着我:“你找我做什么?” 果然是魁叔!! 我一脸欣喜地将找寻婆婆的原委说与他听,可他却不紧不慢坐在一旁喝起了茶。 “流...哦,婉婆婆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只告诉你,一月之内她定会回来,你且等等。” 这么说,魁叔确实略知一二?! 我立刻上前,屈膝于他旁侧,瞠圆了眼睛:“婆婆身在何处?是否一切安好?......” 魁叔似乎丝毫没有听我的问题而转言其他: “各人各异,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且待在王府,静候佳音,不过,一场血光之灾是在所难免了。” “血光之灾?”我一脸错愕,这魁叔说话完全不着边际,“可我过几日便出府,一同去寻婆婆,还请魁叔告知…” “咳——”魁叔一口打断:“有些事情,天机不可泄露。你若是信我,便回去等等,如果不信,请自便吧。” 魁叔说完便进了后面的小门,任我怎么叫,再没有回音了。 卫吉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莲…莲霜姑娘,快走吧。邻里们都说,几十年从未见过这魁叔,这铺子诡异得很,怕是不吉利!” 我一五一十将刚才的事说与卫吉听,卫吉却睁大双眼,抬手抚了我的额头: “莲霜姑娘,你…你没事吧?这屋子里哪有什么油灯?” 我一脸确信指向铁毡后方:“这不是……?” 卫吉探着脑袋一脸错愕。 我不解地转头一看,脑子里瞬间蹦起了星星点点,傻傻地愣在原地。 铁毡后面的油灯早已不见踪影,就连方才魁叔进去的小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我说什么,卫吉都不会相信。 可那魁叔真真切切在我面前,还告知我即将有血光之灾。 难道真的如卫吉所言,这铺子十分蹊跷?! “莲霜姑娘,我们走吧。”卫吉看着我一脸错愕,很是担心。 我只好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一路上我心思不宁,这魁叔让我待在王府是何意?血光之灾又是什么? “莲霜姑娘,我带你去医馆开些药可好?” 卫吉看我坐在马前左摇右晃,思绪乱得很,他仍以为我是中了什么邪气。 我摇了摇头,大声应道:“回府吧。” 一路疾驰。 刚到驿站附近,卫吉的手忽然猛地将马栓一拉,马儿高高仰头,棕色厚实的鬃毛飘起扫了我一脸,我身子晃动险些从马上摔下。 “怎么了,卫吉?” 我轻轻抚了抚脸,只听卫吉颤颤微微地说:“殿...殿下?” 殿下? 我摇头晃脑地四处看去。 路对面,两匹骏马上,泽玉和明璃正以同样的表情盯着我们——除了冷若冰霜,还有什么。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二人目光凝视处并非我的脸…… 顺着目光我低头俯瞰…… 卫吉和我的手…… 双双交叠,同时握紧马栓上…… 我一惊,迅速把手抽了回来,身子还没动,卫吉就慌慌张张下了马,一下子跪在泽玉马前: “参见殿下,参见王爷。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本想紧跟着下来,无奈这马竟然这么高,一时倒是发憷起来。 明璃仰头,冷冷地说道:“木莲霜,你看到本王和西瑶王,竟不知下马行礼?” “我...”我的双脚四处地乱踩,却怎么也踩不到马镫。 该死。 卫吉本欲起身扶我,谁知泽玉一身轻盈,瞬间从马上落下,已快步而至我的马前,直接牵起了我的手...... 四目而对… 不等我反应,下一秒,他竟直接一把将我拽了下来。 我的身子一闪,瞬间跌落在他怀里。 只听他说:“木莲霜,你愚笨至此,在王府数日,竟连下马也不会吗?!” 我赶紧退了两步,站定,偷偷看向明璃。 他仍坐于马上,面容依然如冰如霜。 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莲霜给两位殿下请安。” 明璃的嘴唇动了下,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泽玉不屑的话语: “不必了!” 卫吉迅速将马儿还了,明璃和泽玉策马在前,我和卫吉快步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小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莲…莲霜,方才我们殿下让你上马,你为何不肯?殿下似乎生气了,才罚你跟着走呢。”卫吉小声地在我一侧呢喃。 “我一个小百姓,怎好与殿下同乘?”我微喘着应道。 “那我和殿下再说说去。你又不是王府的下人,看你也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吧?我…我平日里早习惯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从小苦日子过惯了,放心吧。” 在柳巷粗活却是干过不少,只是这跟着马儿跑……当真是头一回。 只有我自己知道,腰身和双腿早已酸楚至极。 片刻,明璃忽地勒马而停,转回头来望向我满是汗水的脸颊。 我缓缓地停下步子,双手规矩地伏在身前,不想坏了规矩,又被抓到什么把柄。可气喘得实在厉害,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见他伸手朝向我,轻声道:“你可愿与本王同乘?” 与本王…同乘? 他望着我的眼神如暖阳般温柔,我很少见到这样的明璃。 平日里他多是一张冷冰如霜的脸! 鬼使神差地,我竟用余光去瞄了一眼泽玉。 不知何时起,我居然会在意他的言行了?! 可泽玉一直面朝前方,并未有回眸之意。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明璃。 刚坐定,我耳边便传来他冰冷的声线: “那日淡粉色的衣衫,很适合你!” 我浅笑,脸颊微微泛红,刚想回谢,就听到卫吉扯着嗓子大喊: “殿下,等等我。” 我抬眸一瞧,原来泽玉已经快鞭策马而去。 明璃在偏门外将我放下,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目光避讳,微微低下了头。 我心中一阵嘀咕,这南苑王也是古怪至极,他看我的眼神如此陌生,当真与夜晚的温存大不相同。 我忽地抬眸,本想将夜里的事问个究竟,却发现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而异样。我未言语,最终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繁茂的林荫道内,马蹄声清脆而沉重。 明璃眉头紧簇,忽地扯了下马栓,马儿的步伐渐渐缓了下来。 这个从小便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子究竟是谁? 她酷似木莲霜,却绝不是她。 四目而对的瞬间,他总是看到那女子痛苦坠落的神情,难道此女是何人派来蛊惑人心的? 可倘若如此,为何她又不愿留在王府做他的侧妃? 明璃轻叹了一口气,策马朝雅芙阁而去。 雅芙阁寝殿。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绣满洒珠银线海棠花,隔窗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尹娥曦身姿惟妙地侧卧于床榻内侧,白净纤细的手攒捏着帕子轻轻搭在身前。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红润的唇微张,脸颊的胭脂如赤云般好看。 傍晚的天气闷热,她只觉困意全无,恍惚间轻轻开了眉眼。 明璃一身蓝袍坐于床榻那端,明澈的双眸散出柔和的光束,嘴角微微上扬,俊美绝伦也不过如此了。 啊——王爷! 尹娥曦立刻收了身姿,随手将帕子塞在帛枕之下,慌张起身行礼。 明璃起身上前牵起娥曦的手,轻轻放于身后,柔声轻语:“娥曦,你我夫妻不必多理。” 明璃轻柔地将尹娥曦拥入怀中,轻抚着她乌黑光锻般的长发,余光中他瞟了眼帛枕下露出的一角丝帕,眉头重重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