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沈娘的话,好好在西厢呆着,静静等待出府的日子。 可我却没料到,终究是我想得简单了,未曾懂得那句自生自灭是何意。 这一夜,我坐在窗前的木凳上望着月亮,想着,不出十日便是十五了。 近日白天总是听到婢女侍从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全府上下都在为王爷大婚忙碌着。 我收了窗托,正准备歇息,忽地听到门外浅浅的脚步声。 我快步躲在门后,而那脚步声也慢慢停在了门外。 “是谁?”我贴着门板,低声探问。 “开门!”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我一怔,王...王爷? 我顿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漆黑的夜色中,王爷高大的身形显得更加伟岸。 他将身上的披风脱掉,华丽的衣饰在若隐若现的月光里微微闪烁。身后门栓一拉,房子里静得要命,我知道他在盯着我看。 不知怎地,我的心狂跳不止。 “王…唔…” 话刚出口,唇齿间便被无尽的柔软填满,王爷的双臂紧紧缠绕着我,而他的唇...是热的...我整个人瞬间窒息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像一具僵硬的树干不能动弹,下一秒,身子被他轻轻抱起,瞬间便来到了床榻上。他温热的唇再次向我袭来,细碎却又情柔,绵长的吻沁入身心,我竟不知如何应对。 我试图紧闭双唇,却换来另一波猛烈的沁入,而我的身子瞬间没那么僵了。 “呃......”我的泪沿着眼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温热的身子终于贴着我睡了下来,轻柔的呼吸声在我的耳边响起,他的手轻轻地拂过我的颈部,轻柔而温暖。 可当他触碰到我的脸颊时,忽地停下了… 因为我的脸上满是冰冷的泪… 他怔了一下,慢慢将我的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我猛地向外挣脱,他的双臂却紧紧锁住我,由不得我半分动弹。我强忍着抽泣声,身子不停地哆嗦着,再无半分力气挣扎。 蔓延开来的温暖散遍我冰冷的全身,不知怎地,我竟一觉睡到了天亮。 起来时,院子里的鸟儿已经在叽叽喳喳地叫了,房里早已剩我一人。 我低头看了眼还算整洁的衣衫,没有去梳妆,只是两眼放空、目若呆鸡,一行泪顺着眼角滑落。 心心念念的自由,如今竟毁于一旦。现如今,我又向谁人去说?又有谁人愿意信我? 南苑王明璃?原来也终不过是贪恋女色的龌龊之徒?! 咣咣咣—— 门口忽地传来了粗暴的抠门声。 我片刻未动,可声响愈发强烈,我起身,面无表情地出了院子。 刚一开门,一泼连汤带菜的臭水哗地一下撒遍我的全身,猝不及防,我侧身闪躲,脑袋又撞到门板上,满眼里瞬间都是星星。 这是,脚底又忽地滚进一个黑乎乎的馍馍,我猛然抬眸,看到李青那副得意的嘴脸,而芷翠一副盛气凌人的摸样,戳在一边。 “木莲霜,王爷赐膳还不谢恩?”芷翠纤细的手指指着地上的污浊,似笑非笑地对我说。 我本就因昨晚的事心若死水,如今又看到他二人,着实恶心。 我轻轻掸了掸前胸的菜叶,目若冰凌地望着她说:“装模做样,不过是王府里的一条狗!” “你?”芷翠气急败坏地上来就是一巴掌。 我嘴里瞬间一股血腥味,头嗡嗡地作响。 “木莲霜,快谢恩!”芷翠咬牙切齿。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黑色的眸子不曾闪烁。 李青一脚将我踹倒在地上,捡起地上的馍馍,硬生生地塞在我的口中。 “木莲霜,你是个什么东西?!王爷仁慈,留你在府中白吃白喝,我李青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给我吃——” 粗暴的手死死地捏住我的两颊,酸臭的馍馍硬生生地被填入,我几乎断了气……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二人寻声回头,只见一个小侍从睁大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李青上前一步,笑容奸诈:“当差的,能做什么?自然是送膳食。” “胡说!”小侍从指着我,极力争辩:“你们这分明是在欺负人?” “欺负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李青说罢,朝芷翠挤了下眼睛,二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侍从气急败坏地在身后大喊:“你们别走!如此嚣张,我…我告诉王爷去!” 我认得此人便是那日跟着西瑶王的侍从,只是他怎么会来此? “姑娘快起来。” 小侍说着立刻将我搀扶着回到房中,躺在床榻上。 我强撑着坐起身,忍着脸颊的痛说了声:“多谢搭救之恩。” 小侍从连忙摆手:“姑娘可别这么说。我叫卫吉,是西瑶王的贴身随从。若不是我家主子让我前来看看,恐怕姑娘得被这些奸人欺负死。” “代我谢过西瑶王。”我苦笑了一下。 “这南苑王爷也太过分人了,不是说要好吃好喝供于姑娘吗?”卫吉一脸愁容。 我看这侍从有什么说什么倒是真诚得很,便回应道:“我是即将出府之人,他们欺软怕硬也正常得很,只是不知…是否由南苑王授意?” 此话一出,我竟然鼻子一酸。 卫吉应道:“姑娘别多想了,眼下南苑王和我家殿下去朝中面圣了,不如这样,等我家主子回来,我帮姑娘打探一二。” 卫吉说着,将背上包裹拿了下来,迅速从里面拿出两块烧饼,急忙塞给了我:“来的时候没料到是这般景象,我这里只有两块烧饼,姑娘快吃吧。” 我接过烧饼,回道:“谢谢——咳咳咳——” 卫吉见我身子不适,立刻起身倒水,可找来找去,也没有看到半点净水。 “姑娘且好生待着,我去去就回。” 卫吉说罢,便先走了。 看了眼手里的烧饼,我大口咬了几下,瞬间失了眼眶。 我不能死,留着一口气,才能寻得婆婆。 下午,卫吉果然来给我送了一些吃食,还有一件青色的衣裳。看样子,似乎都是从府外买来的。 临走时,他嘱咐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还请姑娘自行保重。” 我自知无力报答什么,只得点头答应,默默记下这份恩情。 到了傍晚,我早早便睡下了。 谁知这天夜里… 明璃又来了。 他温热的身体贴着我的那一霎那,我体内忽地一股热浪袭来,不知怎地,不似从前的那般抗拒,我居然有种依恋他的感觉。 轻柔的唇在我的脸颊游走,细碎的吮吸如花瓣般洒落,我竟轻轻张了下嘴唇, 他瞬间领会到了我的变化,长驱直入地袭来,绵长的吻紧紧包裹着我,我的脸颊一阵红润。 天哪?我竟忘却了白日里在他府上的遭遇,一心投怀于他的身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希望他的王妃是我,也许,这就是他对我拒绝当他侍妾的惩罚! 这般心思让我顿感羞愧!脸上瞬间火辣辣地发烫。 木莲霜,你的傲骨呢? 如今你也成为了不明不白的人,竟还是心甘情愿的! 想到这里,我忽地睁开双眼,抽离他的温柔… 转身,我狠狠地咬了自己手臂一口,痛感一阵袭来,泪如泉涌般倾泻。 他忽地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头。 背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他用手轻柔地抚摩着我的右脸,今日芷竹打得用力、脸颊肿胀,我竟然体会到了一丝疼惜…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念而出:“你答应过放我出府,为何如此待我?” 月色中我只看到他脸庞精致的轮廓,面部有一丝小小的抽动。 他未言语,而是将锦衾缓缓搭在我的身子上,温热的唇如星辰般落下,在我的脸颊、额头和唇边。 我预追问,他已起身踱步而出。 自那天以后,王爷整三日未踏足我的院子。 我本该窃喜的。 可每每月色降临,我独自坐在窗边时,不知怎地,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空虚。 心里乱做一团麻,我用木棍在院子里写写画画,竟不经意写出了个“璃”字。 我鼻子一酸,他竟然这般悄无声息走入我的心里,这可如何是好? “木莲霜!开门!” 木门被敲得吱吱呀呀作响,是碧竹的声音。 我不语,迅速将地上的字全部消去。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扣门声震耳欲聋,鸟儿受惊全部飞到了树上。 想来只要还在王府一天,就免不了与她碰面,索性给她看了门。 我没正眼看她,余光中那一身粉红色锻锦格外刺眼,看到这衣裳,我总想到那日她诱我冲撞老王爷的事。 “木莲霜,得了王爷和西瑶王的庇护,你可是够得意的。” 才过几天,碧竹的嘴脸就如此难看了,我真不愿意相信,和我在柳巷婆婆相依为命的是眼前这个人。 “如果你是来和我说这个的,就请回吧。” 我不想搭理她,转身预走。 碧竹竟然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将我拖进院子,并回身利落地锁了院门。 “你干什么?”我冷冷地望着她。 “这几日王爷和西瑶王都出府了,你最好老实点。” 出府? 他这几日都没来找我,难道竟是出府了? 而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碧竹才得空来我这里吧! 我想快点打发她走,于是便问:“你来做什么?” 刚说完,我心里一阵慌乱,不会…不会是? 王爷来这里的事情被她知晓了?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从柴房搬回西厢的?”碧竹质问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安。 我悄然地呼出一口气,瞬间冷静了下来,原来她是为了在我墙外苟且之事。事隔多日,她为何此时来问,难不成申管家看出了什么端倪? “王爷宣府中众人去正堂告知婚讯那次。”我本就不想与她有任何纠葛,她自做的劣事,自有因果轮回惩戒,我索性撒了个谎。 碧竹微微呼了一口气,面色稍微缓和:“不出三日,便是王妃大婚的日子。你…你知道吧?” “与我何干。难不成谁还看上了我这院子?”我故意说与她听。 碧竹挑了下眉毛:“你就真的不想做王爷的女人?” 我一怔。 王爷的女人? 我不禁冷笑着,心却狠狠地抽了一下。 我没理会碧竹,转身便向屋里去,却听到她在我身后扯着嗓子喊: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能再回柳巷过苦日子了!” 我心底颤了一下,脚步却未停。 她继续说:“难道,难道你不就想要荣华富贵吗?” 苦日子?荣华富贵? 是啊。 在柳巷的日子,风餐露宿。 冬日寒冷,为了省些柴火,婆婆与我、小梦都是用冰水过活,能吃上生冷的白米饭已经是幸福的事了。柳巷的确不比这王府,连最不起眼的婢女都能吃饱穿暖。 可是…… 柳巷的人都是我的家人,还有什么比和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 我回眸,一脸清冷: “曾经生活确实不易,可你可曾记得,是谁将你从野市背回柳巷、收留至今?” “是谁在寒日里将自己的冬衣全数给了我们?自己却冻成寒疾” “又是谁顶着三伏天为你上山采药、退了你的高热?” “如今婆婆身子不爽,你就可昧了良心……” “够了!我不想听!”碧竹生生地将我的话打断。 我看着她的眸子里,毫无感激,却尽是嫌弃。 她紧咬着嘴唇、冷冷地说:“婆婆对我是有养育之恩,可那又如何,难道宁愿大家死在一起、也不许我追求荣华吗?” 我深知和碧竹早已鬼迷心窍,再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我只盼早日出府,你自己保重吧。” 丢下一句话,我快步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