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机连忙爬起来,和众人一起回眸。 一个身披金色缎衣的男子笑眯眯地靠在柱子上,朝向众人。 眉若枭骨,目若弯钩。衣摆的刺绣精美绝伦,腰间的绣花荷包皆由金线穿成,若隐若现的玉佩更是巧夺天工。 而他身边只跟着一名侍从。 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院子的婢女侍从瞬间噼里啪啦地全部跪了下去,有些快些,有些慢点,但阵势还算整齐。 南苑王和尹大人也急匆匆地下堂,半俯首问候着: “不知西瑶王大驾光临,明璃失礼了。” “老臣给西瑶王问安!方才正与南苑王爷料理家室,见笑!见笑了!” 众人齐喝:“恭迎西瑶王!” 奇怪,这西瑶王和南苑王从称呼听来并无差别,为何礼数却如此不同。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和南苑王比,西瑶王的气质更彰显威严。虽然他满面笑容,不似南苑王那般冰冷,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高高在上与不可亲近。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满院子的俯首下跪,只有我一个人愣愣地戳在院子中央,而西瑶王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我不禁一怔,瞬间双膝着地,可力道过重,膝盖顿时一阵生疼:“嘶——”。 礼数我还是要守的,不然别说出王府了,真被赐死也未可知。 “快起来、快起来。本王也只是路过而已。”西瑶王说着就往堂内走,一众人齐刷刷地让开。 到了正堂门口,西瑶王转身对着明璃和尹大人说道:“让府内众人都散了吧,别为了一个侍妾而伤了和气,显得王亲官宦小气。你说呢?明璃。” 西瑶王说罢朝着明璃挤了挤眼睛。 “是。”明璃和尹大人双双回应。 众人悉数散去,我大呼一口气,戳在原地未动。 抬眼,正看到碧竹颈部伸得老长,一直回头朝殿内张望。 难不成她又看上谁了? 在柳巷的多年,我竟然毫无察觉,她是这么喜金喜银喜色之人。 “木莲霜,留下。” 我正在想着此事如何了结,就听到一声吆喝。 我回头张望,看到一张陌生面孔的侍卫在堂外叫我。仔细一瞧,正是西瑶王的侍从。 我一心忐忑,犹豫着进了正堂。 西瑶王落座正中,南苑王在侧,尹大人坐于堂下,申管家站在一旁。而我的眼睛始终看着地板,不用想我也知道一众人的表情是什么,只等待着我被生吞活剥。 “木莲霜!”是南苑王的声音。 “恩?哦。”我慌慌张张又跪了下去,膝盖疼得我又嘶了一声,这王府的规矩当真是… 行完了礼数,我抬眼便看到申管家狰狞的脸。 目光扫了一圈,南苑王双眉紧蹙,一脸冰霜,而西瑶王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可那神色好似看笑话般令人生厌。 我内心深处白了他一眼。 “你还是留在本王府内,仍住在西厢房。过一阵子,若你还有此心思,本王再将你送出府,免得落人口实。申管家会在府内会给你派些活干....”南苑王爷思量了一下,“或者,你可愿做本王...或是王妃的婢女?” “小女远嫁至此,身边若多个人照顾,甚好。王爷思量周全。”尹大人满意地点头。 什么?出府不成,我居然成了王妃的婢女?我不言语。 “木莲霜,王爷心善,你还不谢恩?”申管家瞪圆的双眼恨不得吃了我。 我紧紧咬住嘴唇,就是不语。 申弈看我不给面子,一脚就将我踹倒在地,恶狠狠地说:“你本就是街市的奴婢,要不是看重你的生辰八字,你怎能入得了南苑王府,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人仰马翻地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 “哈哈哈——” 西瑶王忽地大笑了起来,“明璃,你这侍妾真是倔强,不如就让她在西厢房自生自灭可好?大婚过后,她若还能活着,便放她走!” 我一听,急忙磕头谢恩:“谢...谢西瑶王!” 这算是我最好的归宿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比在这王府永无天日得好。 “也罢。”明璃轻叹了口气,“本王的侍妾,旁人求之不得,既然你执意如此,本王也不强人所难。” “申弈!” 申管家快步上前:“老奴在!” “将她送回西厢,不得出门半步,等我大婚后,方可离去。大婚乃是喜事,本王还是会差人供你吃食,免得百姓说我南苑王府如此急着打发一个奴婢。” 西瑶王大笑了一声:“还是南苑王心善,不知如此可好?尹大人!” “一切听西瑶王安排!如此甚好!”尹恒低头叩谢。 谈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我只知道在这些王孙贵族的眼里,平民的命皆是不值分文,是去是留、是生是死,不过是看他们心情。 我从正堂回到西厢,沈娘已在院门外等了我好一阵子,听到这事顺利过去了,她很是替我开心:“莲霜。你就乖乖待在府里吧,不用做侍妾,也不必做婢女,这已经是最大的福泽了。而且王爷已经答应供你吃食,过一阵子将你送出府,你就再忍耐一下吧。” 我苦笑一下,在王府这么久,哪天不是饥肠辘辘,何尝吃过一餐饱饭,如今芷翠之流恨不得看着我自生自灭,又怎么会待见我。 为了不让沈娘劳心,我便应了一声,随后问道:“对了,为何王爷要拜西瑶王?” 沈娘回道:“西瑶王泽玉是圣上的儿子,人称六皇子。而南苑王是世袭王爷,前些日归西的老王爷是圣上的兄长。老王爷多年前身患重疾,本来世袭子弟封王要到老王爷走后,但圣上念及亲情,提早封了明璃为南苑王。” 我心里不屑,冷哼一声:“老王爷刚走,就如此急着大婚,还说是喜事,不怕冲撞了先人吗?” 沈娘连忙朝我嘘了一声:“王爷也非等闲之辈,他与西瑶王情同手足,出生入死征战多回。如今边疆一直不安定,你看到的尹大人就是镇守西北十六郡县的官宦。王爷如此急着婚配,也是为了边疆安宁,此等要臣笼络不好,那才是大事。” “要臣守卫边疆不是分内之职吗?”我不解。 “你有所不知。”沈娘娓娓道来,“这尹恒母家为西戎一脉,尹恒是当今戎主的堂叔。近年来,听闻西戎兵力日益壮大,圣上不得不妨。” 我苦笑了一下,这么说我还差点影响了疆土安宁? 不过说来也算是沾了西瑶王的光,总比做个不明不白的侍妾好。 诺大的南华殿偏殿,明璃一身蓝袍矗立在窗前,屋里的侍从都被打发出去了,他在等人。 看到泽玉快步而入,明璃立刻迎上前:“西瑶王殿下到哪里去了?答应本王的事可不许反悔。” 泽玉笑眯眯地坐在床榻上:“要是我反悔了怎么办?南苑王爷。” “泽玉,别胡闹。这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明璃一脸严肃。 “别动不动拿江山社稷来压我,江山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泽玉一脸坏笑。 明璃眉头紧蹙、压低嗓音:“今日,你也看到了尹恒的谨慎细微,他本就是个喜猜忌之人,如若这事情被他知晓,难免两兵对阵。” “那本皇子就亲自领兵平定西戎十六郡县,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泽玉一副黑脸。 “衣裳我已吩咐给卫吉,到时候,定不能出任何岔子。” 泽玉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应着:“知道了。” “对了,这木莲霜是何人?本皇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不是别处,而是在你的王府里。” 泽玉一跃而至,笑眯眯地盯着明璃,似乎对此事颇为感兴趣。 “你说的什么糊涂话?方才你也在场,当然是在我王府里见…” “非也。”泽玉斜着身子靠在床榻上,“不是今日,而是从前。” “定是西瑶王记错了…” 明璃故意双手拱起,行了个君臣之礼。 泽玉一看明璃这架势,瞬间没了兴趣,起身便大步出了门。 这个六皇子,从小由明璃伴读一起长大,天资聪慧、文武双全,可却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做事从不按照常理出牌。 外人看来,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在明璃眼里,他只不过是自己的弟弟。 这些年来,他南苑王府立下赫赫战功,只有他自己清楚,泽玉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明璃望着泽玉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侧卧于床榻上,目光落在旁侧的暗格里,不一会,他竟来了睡意。 一女子站立于雪山之巅,一羽白衣飘于风中,她乌黑的长发犹如雪中光带,美得让人窒息。 他不断地靠近她,却始终近在咫尺,又远如天涯。 突然天崩地裂间,女子啊地一声,柔软的身段随风摇摆着,她整个人从山巅坠落。 女子回眸时,肤如凝脂,目若清水,自带一股轻灵之气…… 明璃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间滑落,:“别、别走——” 他猛然起身,手里的画卷被汗水浸湿得有些皱巴,而画上的女子依然如轻灵般对着他笑…… “王爷——王爷——” 明璃将画卷草草塞在身后,只见申弈快步而至,将手里的茶杯端到明璃面前:“王爷你又梦魇了?” “无妨,尹大人确已离开?”明璃缓缓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老奴让李青率人一直跟到城门口,亲眼见他出城,错不了。”申弈笃定地说,“此外,老奴还吩咐了守城门的叶统领严加看管,即便这尹大人返回头想有所动作,也定在我们掌握之中。” “好!”明璃放下茶杯,淡淡地说, “本王乏了,眼下若无要事,晚膳前不要来打扰我。” “是!”申弈退出了房门,只是心中一阵忐忑,王爷为何拿着那贱婢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