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迹脾气古怪得不行,秦希可不想让秦宝儿受气,拉着她就出了厢房。 出了堂屋,秦宝儿情绪低落地甩开秦希的手,闷着一张脸,将院子里被遗忘的衣裳晾起来。 秦希捏了捏空空的手心,耸了一下肩,看见刘氏在厨房看着熬药的灶火,走了过去。 刘氏听到响动,扭头看去,见是秦希,往边上挪了一步。 “娘,你在想什么?” 刘氏神色恹恹,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灶火,听秦希问,叹了口气,说道:“刚才里正跟娘说,你把刘兆狠打了一顿,以他的性子,这事儿肯定不会善了。娘在想,要不带你们离开刘家村?” “错不在我们,凭什么走的是我们?” 秦希在刘氏旁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蒲扇,一边扇着火,一边说道:“咱们好不容易在刘家村定居下来,凭什么他无理取闹一番还得咱们给他买单?再说了,被我揍那也是他送上门的,他不来抢东西,难不成我还跑到他跟前揍他啊?” “希儿!” “娘你别担心,这事儿我有分寸。” 唯恐刘氏放不下心来,秦希又宽慰她:“我听说,刘兆的爹是墨林书院的夫子。这有学问的人,一般都要面子。我听里正说过,当初刘兆就是因为在县里犯了错,丢了脸面,才被他爹送来的。他要敢找人来,我就敢捅到他爹面前去,闹得他一家不得安宁。” 刘氏并没有放下心来,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更担心,往她手背狠拍了两板,警告道:“胡说什么呢你?你还要上县里闹啊?我跟你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娘明个儿再去县里打探一下,他要真来,娘就带你们出去躲一躲,过了风声再回来。” 躲,是秦希最不喜的一个办法。 但无奈刘氏坚持,秦希拗不过亲娘,只得恹恹地应下。 * 天气近秋,正热的时候,被痛打一顿的刘兆紧赶慢赶,总算在日落之前到了墨林县。 谁曾想,拖着全身的淤青回家,刚在亲娘面前诉苦一会儿,老爹就出现了。 看他身上伤了,老爹刘奉云不宽慰一下也就罢了,竟然还拍手叫好,颇为欣慰地感慨道:“看来刘家村的确有人治得住你!” 赵氏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反驳道:“老爷!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现在是有人打你的儿子啊!兆儿要是伤了胳膊腿,身有残疾,往后怎么入仕?” 刘奉云不屑地嗤笑一声:“我刘奉云也不止他一个儿子。既然他不争气,那我何必苦心栽培他?” “老爷!” “朝堂多智谋,靠的不是蛮力。吃不了苦头改不了性子,往后他便是入了仕途,也是祸害家族。” 刘兆都怀疑这是不是自个儿的亲爹,明明是回来搬救兵的,却再一次变成了思想教育。 忍不住老爹叨叨叨,刘兆不耐烦地起身告辞:“爹娘,我身上疼,先走了!” 刘奉云没拦着他,叮嘱他这几日留在家里别出去惹是生非之后,就拉住赵氏,接着进行思想教育。 刘兆气得不行,顶着一身的伤,拐了几个弯儿,走到了堂兄刘允的院子里。 刘允比刘兆大四岁,再过一年就到弱冠之年,如今正在刘奉云执教的墨林书院苦读,准备明年的春闱。 天资聪颖的他很得刘奉云赏识,他就是那种长辈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聪慧勤奋又懂事。 但刘兆知道,这个兄长蔫儿坏,就跟他爹说的那种什么外表很好,里头全坏芯儿的人一样儿一样儿的。 透过半开的轩窗看见刘允在里头,刘兆直接推门进去。 “大哥!” 刘允正在做押题训练,忽然被人打扰本心生不悦,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刘兆顶着一张猪头脸走来,一时没崩住,笑出了声。 “兆弟?你这去了刘家村没几天,就落荒而逃了?” 说话间放下了笔,换了个舒坦的姿势坐着。 “大哥,你还说我风凉话!你都不知道,刘家村那群刁民有多混账!尤其是那个里正,拿了我爹的银子竟然还包庇打我的人,可恶至极!” “噢?这么说,你是回来搬救兵的?” 刘兆不置可否。 刘允拿起手边的折扇,优雅地打开扇面,扇了两下,看向端茶上来的丫鬟,道:“圣贤有道,文人有风骨。读圣贤书的人,是不会轻易动手的。你既咽不下这口气,何不到县官那里告上一告?左右县令大人与叔父交好,看在叔父的面子上,也会站你这边。刘家村一群没见识的乡野村民,又怎么斗得过官?到时候,你想怎么报仇不行?” “大哥!你明知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你怎么还给我出这馊主意?这事儿要是闹到县衙去,你信不信,我爹转身就会跟县令大人说把我关牢里改造!” 刘兆气呼呼地坐在了一旁的高背椅上,见桌上有茶,端起来就喝。 “那你想怎么做?”刘允合上扇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兆。 “大哥,你借我点儿人!” 刘允一下眯起了眼。他这个堂弟,总是不长记性。 “兆弟,叔父为什么把你送到刘家村,你这么快就忘了?” 刘兆当然没忘,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堂堂男儿,竟然被一个小女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事儿传出去,刘家村的人还不以为他好欺负? 这面子,必须找回来! “我不管!大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去外头找人,不就是银子吗?我去找娘要!到时候,秦家那批书,我也顺道给他回来!” 原本刘允是真不打算管刘兆的事儿,听到最后一句话,蓦地皱起眉头,问道:“书?什么书?” “没什么!大哥你接着忙,我去找别人!” 刘兆作势要走,刘允沉了沉眼色,立即将他叫住,折扇敲了敲桌面,说道:“坐下,与我好好说说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刘兆虽然不学无术,但说话逻辑还算清楚。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刘允也听懂了□□分。 原来,刘兆看上了秦家的藏书,趁着秦家主人不在,就钻进了秦家门。结果没想到,拿书的时候,秦家那个病秧子出手阻拦。以刘兆的性子,自然免不了打他一顿。 谁料想,秦家大姑娘这时候回来了,二话不说,拎着棒子就把他打出了秦家。结果是书没抢到手,架也没打回去,受了一肚子气,就跑回了墨林县。 “平日叔父让你看书你便如遭大难一般,如今怎么惦记起秦家的书?” “他家书稀罕呗!前几天我在村里逛,碰上个老头儿,从他那儿得的消息。爹就喜欢那些什么经什么文的,我把秦家的书带回来,爹还不高兴坏了?一激动,不就让我回来了吗?” 这种歪点子,也就刘兆自个儿能想出来。 刘奉云一辈子尽职恪守,为人正直,怎么可能要这种抢夺而来的书? 刘允看了刘兆一眼,琢磨道:“那老头儿怎么跟你说的?他如何能辨认秦家的书价值几何?” 回忆了一下,刘兆说道:“他是去山上采矿石做颜料的。路过刘家村,瞧见秦家院子里在晒书,就在篱笆墙外多看了两眼,发现其中有几本什么什么经的书。他就问了几句,意思是想把那书收了,结果被秦家的小泼妇给赶了出来。后来被我撞上了呗,我就多嘴问了问。” “你确定,书的名字里有“经”?”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那老头儿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是说起书的时候,俩眼直放光,假不了!” 刘允眉眼低垂,两指摩挲,暗自揣摩着这件事。 怪! 这事儿无论从秦家来看,还是那个老头儿来看,都很怪。 虽说墨林县因人杰地灵而闻名大周,但一般的人家,连四书五经都只能到书院抄录,根本买不起,哪还能有经书? 自古能命名为“经”的,都是大能贤书,至高无上,早被收录在国子监的藏书阁里亦或国史馆里,怎会遗落民间? 更何况,即便有,一个进山采矿的老头儿,哪儿来的火眼金睛,识得好书? 刘兆一看他这样儿,就知道有戏。眼轱辘一转,立马凑上去趁热打铁:“大哥,你要我说的我都说了,你倒是给个话儿,能不能借人给我?!” 嘴角一挑,刘允一声轻笑,拿起手边的折扇就往刘兆脑门儿敲下去,说道:“别急。这事儿,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