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洋洋,晨课一下,奉生山众弟子纷纷走出教习室出来晒太阳伸懒腰。 “哇,镜子你看没看到白珏黎气得脸都青了!”三五个少年簇拥着凌飞镜往外走去,扬眉吐气。 南朝也眉开眼笑:“可据说丹诛圣君不是被封印起来了吗?” “这谁知道?那是传说里的大人物!” “不过老大你问的‘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妙,实在是妙啊!哈哈哈。”南朝分了颗莲子糖给凌飞镜,其他人怎么要也不给,众人笑他小气。 “低调低调,六界佛皇阿弥托。”凌飞镜头发高高竖起,利索干练。自从师父回来她也规矩地穿起了雪缎白袍戴起了曜日腰带,既美又潇洒! 她和他们勾肩搭背,边走边笑,不经意抬头,目光绕过几枝梅花,却和楼上白息姜相撞。她一愣,看到他有些不悦的目光,只低头和他们规规矩矩地离开。 “尊上?您怎么了?” 白雀童子给他研磨,乖巧地问道。白雀童子是古桥死雀成灵,修炼成精后不慎被使奴城的人捉到沦为低等使奴,幸蒙尊上不弃,得以随侍左右。要是被有龙阳之癖的使奴城主得到,怕是要当娈童了! “没什么。” “尊上,”白雀童子犹犹豫豫,“其实镜子,凌飞镜她虽然人随性了点,但她真的特别好,您不要这么讨厌她……” 他一个鸟人都看出来了,慈悲的尊上是真的很不待见凌飞镜啊! 白息姜定定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没再言语。 凌飞镜好了伤疤忘了疼,刚遇到师尊,现在就现了原形。 “四八四,坐直了!”凌飞镜打了个呵欠,趴到桌子上。她是真羡慕凌封寒啊,轩辕溟岳生性淡漠,从来不管自己弟子,凌封寒成天出去浪荡。不过也是,他脑子聪明,从来不来教习堂也能次次第一。人比人,气死人啊! “老大你要干嘛?” “阳光好不好?” “……好。”冬天的阳光是最温暖的了。 “鱼灵甫讲《剑经》枯不枯燥?” “……枯燥。”鱼灵甫据说是什么剑圣,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的,他从来没用过剑,连自己的仙剑都没有,他这个长老之位,一定是买来的! “所以睡觉啊!” 凌飞镜笑了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她从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委屈自己。 “听说柳瑾汐被悔婚了?哎呀也是,长得那么难看还想嫁到武陵谢家,哼,不自量力!” 一个狂妄的声音传来,凌飞镜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使奴城风家的风游叶。 “就是说嘛,她是谁?是‘雪衣人屠’柳狂雪的胞姐!柳狂雪身上担着上千条人命!死的活该!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浩气盟的人怎么没把柳瑾汐一块杀了,留着祸害我们的眼睛。” 凌飞镜冷笑一声,刚想揍他们,却被人抢了先:“够了!” “呦,鱼姑娘啊!”风游叶痞痞地笑了笑,还觉得自己英俊非凡:“鱼姑娘这是护着谁?可要擦亮眼睛,别再像刚开始喜欢上一个女人!” 他边说边往凌飞镜这里瞄。凌飞镜从前为了烧火方便,只穿短衫像个男孩子。又一次她机缘巧合救下了鱼落春,鱼落春是不停地送烧鸡送馒头。可怜吃了她那么多烧鸡和馒头,凌飞镜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意! “多嘴!”鱼落春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凌飞镜,气得甩手离去。 “唉,贱种就是贱种!听说柳瑾汐后天就回来,到时候咱哥几个……” “怎么样?”凌飞镜突然站了起来,南朝拉都拉不住。 “怎么样?”风游叶走到她面前挑起她下巴,“就是……” 凌飞镜上去就是一拳,扑他在地一拳接着一拳打得他鼻血横流,牙都染红了,周围几个成天和他混在一起的傻了眼,跑去找要来上课的鱼灵甫。 “杀人了杀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南朝和“百晓生”元探烟几个拉开凌飞镜,“镜子别打了!鱼灵甫要来了!” “你、你够胆!凌、凌飞镜!”风游叶踉跄后退,擦了擦鼻血,又怒又怕。 “爷爷在这!哎怎么着!” “凌飞镜!”鱼灵甫气得把门框砸了个坑,“你给老子滚出来!” 凌飞镜抖了抖衣服,跟了出去。三天一小跪,五天一大跪,免不了的! “凌飞镜你消停一天会怎么样!你给我跪在这好好反省!跪到日落西山给我滚去藏剑阁抄经!” “为什么去藏剑阁!一路很黑!” “因为你刚才的‘义举’被尊上看到了!我保不了你!” 鱼灵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修为不高,但驻颜之数却修的很好。他比白珏黎小三岁,却一个像五十一个像三十。看着凌飞镜这次知道错了,也不强词夺理,只是乖乖的跪在梅下雪地里,就没再骂,梳梳头发就拂袖而去。 下了课他们去试剑场练剑,风游叶鼻子上缠着绷带走得趾高气昂,就怕凌飞镜没看见。南朝和元探烟他们知道鱼灵甫盯着他们呢,也不敢上前,只远远扔了两个莲子糖和一袋好酒。 凌飞镜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冻得浑身没了直觉,肩头雪盖了厚厚一层。 “嚯,这样也能睡着?!” “嗯……谁!”凌飞镜如梦初醒,揉了揉眼睛,原来是白雀童子提着灯笼来了。 白雀童子对她佩服地五体投地,怪不得白珏黎长老总说凌飞镜打坐睡觉呢,这跪着都能睡呢! “尊上怕你跑了,让我来带你去藏剑阁。” “唉。”凌飞镜叹了口气,心想不过也好,总比自己摸黑去藏剑阁强。 她膝盖早就跪僵了,手也没了直觉。白雀童子一路扶着她,边走边笑话:“风游叶明显故意激怒你,你还上当!” “骂我可以,骂大师姐不行。”她淡然一笑,没再言语。她刚来奉生山的时候,处处低人一等,没少被人背地里捅刀子,是大师姐一直维护自己照顾自己,像姐姐又像母亲。 “傻子义气!”他翻个白眼,灯也跟着晃了又晃,“不过也算什么人找什么人,方才我来的路上,看见男舍有几个人把风游叶套麻袋打了。” “……”南朝我说你们什么好,风游叶就是之前被咱们老套麻袋打才恨我想整我……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让人一起走一段路的时间就会喜欢上。白雀童子笑了笑,至少决不会讨厌。 “哎呀嘛,总算是到了!” 凌飞镜推开藏剑阁古朴厚重的大门,看到里面还点着灯,顿时又活了过来。 “哎,镜子……” “我们这么办,” 她干脆利索地窜到软塌之上,翘着二郎腿舒服地躺下,掏出怀里藏得酒袋一仰头就喝了起来,“你抄门规我睡觉,明天我翻墙出去给你带山下的糖人,你是不知道……” “镜子……” 看着她边喝酒,边喋喋不休地形容下山多好玩多刺激,还越说越大舌头,白雀童子弱弱地指了指背光处。 “尊上……在读经呢……” ?! 她身上一冷,僵硬地扭头,看到白息姜淡漠的眸子定定注视着自己,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惊恐地看着白雀,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来得及啊?!白雀童子也是欲哭无泪。这下完蛋了,尊上本来就不待见她,现在知道她还总是偷跑下山……好好一个人算是废了…… “弟子凌飞镜,拜见师尊。”凌飞镜恭敬跪地,尬笑两声。 “嗯。”白息姜看了看白雀童子,摆摆手让他先回去休息。白雀童子看了看凌飞镜,一脸“你自求多福”,不仗义地离开了。 “来这。” “是。” 白息姜看她低头抄写门规,闻到她满身酒气,蹙了蹙眉:“喝酒了?” “嗯!”她此刻完美展示了什么叫一杯倒以及酒壮怂人胆。 “同谁?南朝还是凌封寒?” “啊?”她挠了挠头,诚实回道:“跪着的时候喝了些为了暖身子,刚才喝的多一些,自己喝的。” “嗯。” 凌飞镜写了一阵子,抬起头来发现他居然一直在看自己。他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明明看着自己,却又像是透过自己看着别人。昏黄的灯光下,他目光清澈而又悲伤。 “师尊,你为什么讨厌我?” “离我太近。” “哦哦,那我远些。” “师尊?那个,我抄完多少才可以睡?” “困便睡。” “哦哦。”她打了个呵欠,把灯往他面前移了移,“保护眼睛。” 白息姜蹙了蹙眉抬头看她,发现她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他放下书卷,仔细看着她。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从来心里不会记挂着谁,要把自己布施给天下苍生。 可是一个人,真的能达到无心之境吗? 他一向安详若佛的脸沉郁了几分,任奉生山谁看到自家尊上现在的恐怖神情都会吓一跳。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一点一点收力似乎要把她捏碎在自己手里才解恨。凌飞镜睡梦中觉到了痛,不耐得“咿呀”两声翻身睡去。 我就是如此怨恨着你,和你怨恨着我一样,所以离得远一些吧。 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