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外墙的翠绿玻璃依旧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前庭的广场依旧壮阔雄伟。我沿着相反的方向,同时在脑海里搜寻残存的路线记忆,往前走,左转,绕道一个人山人海的商场,穿过一条宽敞的马路,走上几公里,便可以看到一堵残旧的围墙,那是爱心救助中心的外墙。外墙里头是我们曾玩耍的院子,有秋千,有沙池,当然还有供我们休息的铁笼。
我躲在救助中心门前的一处草丛,两个身穿黄色褂子的爱心义工正牵着几只贵宾犬,有说有笑地从里头走了出来,我压低身子,生怕他们发现我。在爱心救助站的围墙后面,有一个面盆大小的窟窿,那是我和阿迪萌萌它们的秘密通道,我时常从那窟窿偷偷溜出大街玩耍。
我小心翼翼从草丛走到院子后,惊喜地发现窟窿洞口还在,显然这么久过去了,义工们还是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在进入小窟窿的片刻,我犹豫了。
尽管我渴望见到阿迪与萌萌,但却不希望它们出现在救助站里,因为那意味着它们再一次被抛弃,再一次重复被领养的过程,也许是通过宠物展会的途径,也许是通过养主上门的途径,但这过程只会将我们对人类的信心与信任慢慢磨掉。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头探进洞口,没有发现异样后便整个身子钻了进去。
翻过一堆废弃的瓦砾,穿过一道幽暗的长廊,便来到了流浪狗的笼舍。一排排铁笼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空荡的房间,地面整洁干净,显然义工们刚刚打扫过卫生。
铁笼里住着许多流浪狗,他们警惕慌张地盯着我走过,我担心它们弄出什么声响,惹来救助站义工的注意,于是我尽量沉着冷静,步伐平稳,竭力假装我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我边走边左右张望,笼舍里的流浪狗换了许多新面孔,与我同期的那批同伴似乎被赠送或领养出去了。在这里,几乎就是一个流浪世界的缩影,并不是说你能在看到它们流浪的糟糕经历,而是能看到这些悲惨遭遇所造成的结果——由于长时间的饥饿与担惊受怕,它们大多骨瘦如柴,本应炯炯发亮的双眼变得空洞,皮毛紧紧贴着它们的骨头,露出嶙峋的棱角。
毫不夸张地说,你在街上看到的所有的流浪猫狗形态,都能在这里一目了然,并且触目惊心、动魄。它们当中,有的正遭受皮肤疾病的折磨,大片大片的皮毛凋落,大片大片的皮肤糜烂,留下狰狞吓人的伤疤;有的行走畸形;有的则满身跳蚤,它们时常提起后爪踢挠着脖子,以此抵抗跳蚤引起的瘙痒感。
我同情它们,并不是因为它们身困冰冷的铁笼,也不是因为它们所受到的肉体上的伤害,而是因为它们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就像一件代售的商品,任人挑选;被王守爱站长以仁爱的名义,充当换算金钱的工具,我痛心,我怜悯它们,也怜悯自己,怜悯自己竟有如此绝望与罪恶的想法。
从房间的长廊的一头走到尽头,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庆幸阿迪与萌萌没在。
从外墙的洞口走出,呼吸到墙外的第一口新鲜空气后,我突然觉得眼眶湿润,仿佛被压制已久的力量得到了释放。我抬头望着一盆如洗的蓝天,大口大口地呼吸,两行热泪汩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