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从荣府驶向皇宫,穿过熙攘的人群,向着权力的漩涡中心而去。 皇宫大殿内,乌压压地跪了一群人,大都是恳请陛下明察云云,只有那个自称是猎魂门杀手的灰衣男子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冷汗直冒。 皇帝看了眼端坐一旁的祁雍,目光沉了沉,终究什么都没说。 荣姮和清渊进去后照规矩行了礼,然后走向皇帝安排好的席位,没有看地上众人,也没有去看祁家兄妹,刚坐好,皇帝就发话了。 “朕听闻昨日纪公子及家眷于长乐街遇袭,可有大碍?纪家虽远离月都,却也是我南域子民,此等大事,为何不上报官府?朕自当为你们主持公道。” 清渊看着脸色仍有些苍白的荣姮,不卑不亢道:“多谢陛下关怀,已无甚大碍,只是阿灵受了些惊吓,尚未缓过神来,失礼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惊吓?”皇帝看向荣姮,上位者的威压之盛令人不敢直视,眸中带着几分试探,“如此说来,长乐街刺杀一事确有其实?” 荣姮坦然与他对视,神色如常,“一桩小事而已,叨扰陛下,实在是阿灵的罪过。” “朕说过要为你们做主,自然不会食言。”皇帝说着看向跪在地上的灰衣男子,朗声道:“此人是猎魂门的杀手,据他交代,祁二公子许以重金取你二人性命。如今事迹败露,干脆就全招了,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如何看?” 清渊看着荣姮,轻轻笑道:“只要阿灵安好,其它的都无所谓。” 荣姮心里一暖,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以前只觉得他是应付皇帝,现在想想,大概是她自己太患得患失了,所以不愿去相信。抬眸看着他,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带着几分笑意道:“我可是受到了惊吓,你也不追究吗?” 那笑容明媚如许,恍若朝阳初升,清渊也笑了,扬声道:“既然夫人都发话了,当然要追究,不如夫人亲自审问好了?为夫在一旁看着便可。” 皇帝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们注意一下场合,荣姮笑着道:“陛下可是最近上火了?静心养气才是延年益寿之道,平时饮食要清淡……” 地上跪着的众人忍住想揍人的冲动,不住地给她使眼色,大概意思是:姑奶奶,不要再拖时间了,速战速决,我们这把老骨头都快跪散架了。 奈何荣姮瞄都不瞄他们一眼,自顾自地说着延年益寿的法子,皇帝听得眉头皱成一团,都快能打结了,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灵姑娘,改日朕再和你探讨养气之道,咱们先说说正事吧?” 荣姮点点头,笑道:“好啊,既然找到了幕后主使,就当严惩,以儆效尤。不过,在陛下做决定之前,阿灵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大概是觉得她翻不起什么大浪,皇帝竟颔首默许了。 荣姮看向跪在地上的灰衣人,笑容明朗,“第一,此人贼眉鼠眼,身上没有半点杀手应有的气概,猎魂门的门主大概是抽风了才会把他招进门派。” “无知蠢材,休得侮辱我猎魂门!”被称作贼眉鼠眼的杀手倒是很有门派荣辱感,只是反驳得很没底气,让人觉得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我爹是副门主……的厨子,猎魂门的杀手不一定都要壮得像牛,也有靠计谋取胜的,比如我。” “说话不要随意停顿,免得引人误会。堂堂第一杀手组织的副门主,如果有你这么个儿子,那真是家门不幸啊!”荣姮笑了笑,“对了,不要随便侮辱牛,更不要随便侮辱计谋,即便你长得很随便。” 杀手气结,“你……你……”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荣姮善解人意道:“你是想说我人身攻击?” 大概是气懵了,对方颤巍巍地直点头,荣姮又道:“说个话舌头都打结,你觉得你有那么大能耐值得我人身攻击?”说罢看向皇帝,“陛下,这人脑子有问题吧?说实话,我觉得猎魂门前景堪忧,不然陛下直接出兵端了它老巢吧?” 脑子有问题的是你!皇帝忍了又忍,还是把这句大实话咽了下去,“以和为贵!他的身份朕派人核实过,的确没有问题,你接着问。” 对于皇帝明显的敷衍之词,荣姮不置可否,“第二,既然他是人证,想必也参与了刺杀,或者有机会探听到刺杀计划,那么总该知道接这笔交易的杀手有哪些?领头的人是谁?以及刺杀的时间地点。” 被气个半死的杀手觉得自己终于能扳回一局了,滔滔不绝道:“因为赏金丰厚,去的都是杀手榜上一流的杀手……”荣姮淡淡道:“哦,那肯定没有你。” 杀手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有毒影鞭辛雨、弯刀麻五、浮花碎雪针秦洛音,领头的是副门主徐落,人称‘独行江湖落云枪’。长乐街上的有家酒馆是伏击地点,也是皇宫到纪家别院的必经之地,时间是五更天。” 有家酒馆是月都最有名的酒馆之一,据说老板极抠门,跑堂的小二极傲娇,两人既是师徒又是仇敌,整天上演一幕幕相爱相杀的轻喜剧。奇葩的主人,没有招待的招待,都不是问题,任何酒鬼都挡不住美酒的诱惑。 皇帝之所以没能把有家酒馆的老板和小二叫过来审问,据说是小二把老板灌醉了扔到酒窖,一个人跑到百里外的木匠大师家里做学徒去了。 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被扔到酒窖的老头子醉醺醺地喝光了酒窖的存酿,等他爬出地窖后把酒价翻了三倍,然后找他的好徒弟继续相爱相杀去了。 至于半截身子要进棺材的老头子,月都百姓一点都不关心他是否喝到老眼昏花,他们只心疼那一地窖的空坛子,还有未来可能瘪到不能再瘪的荷包。 “徐落?你说他是副门主?”见对方点头,荣姮扭头看向清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半晌才道:“他要知道你出卖猎魂门,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你……”对方再一次结巴起来,这回倒真不是气的,而是吓得说不出话,没有人比猎魂门的人更了解猎魂门的手段。 荣姮猜想他是在斟酌怎么骂她更能体现猎魂门狠辣无情的作风。 “没错,我就是在恐吓你。据我所知,猎魂门对待叛徒一向花样百出,折磨人的法子少说也有百十种,反正只需要吊着一口气就行。瞎眼短舌,缺胳膊少腿实属正常,也不知道你这瘦弱的小身板能撑到第几种?” 见那灰衣男子被吓得着实可怜,皇帝这回实在忍不住了,“好了,朕自会保证他的安全,你可还有疑问?若没有便退下吧。” “还有最后一个,却也是最关键的一个。”荣姮说着看向祁雍,心忽然抽痛起来,笑容淡了淡,“祁二公子是否对涯城纪氏存有杀心?” 这是她恢复记忆后第一次去看祁雍,努力鼓足勇气,还是在四目相对的刹那坍塌。依稀是梦中辗转千回的眉眼,一颦一笑都让她铭记于心的阿雍哥哥,再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从此,我们各安天涯,两不相欠。 祁雍看着她,眸光闪过一丝悲伤,很快隐去,半晌才道:“不曾” “那就好,看来事情解决了。”荣姮扭头看向皇帝,道:“陛下,此人不甚可信。且不谈他叛门叛主的不义之举,单是构陷忠良遗孤这一条就足以处剐刑。” 地上跪着的老臣这才发现错怪了人家,纷纷附和道:“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也附议!” …… 附议个屁!这一帮杀千刀的老东西,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整天就知道瞎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皇帝面色一沉,“朕也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这里,刺杀世家家主,其罪当诛,岂可听信片面之词?” 荣姮疑惑地看向皇帝,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什么事实?谁要刺杀世家家主?陛下你在说什么?阿灵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那你刚才半天都是神游去了吗?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跟朕耍心眼!哼! 皇帝的好脾性已经磨光了,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要跟朕装糊涂!你知道朕说的是长乐街刺杀一事。” “刺杀?”荣姮恍然大悟,“陛下说的是这桩事啊?我想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昨日只是故人相见,压根没有什么刺杀,又谈何降罪?” “你这话什么意思?”皇帝皱着眉头道。 清渊站起身道:“阿灵的意思是,徐落确实带了众多高手过来,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走了,从头到尾都没动过手。况且,他也不是因为重金悬赏才来的。” 皇帝眯起眸子,冷静道:“你说不是便不是,朕如何相信你?” “陛下圣明,昨日之事有人可以解释,照这个人所说,毕竟纪家才是受害者。”清渊说着看向大殿外,扬声道:“带猎魂门徐落上殿!” 有内监传话出去,不一会儿,一个背着□□的俊秀少年走进来,逆着光一步步向荣姮走来,那眼中的欢喜如此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