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时,府内郎中便到了苏老太太院内偏房,查探了番苏悦卿腿上的伤势后,前来众人在的屋子内实话实说:“回老太太,二姑娘腿上伤痕累累,且新伤未愈、旧伤结痂,当真是……” 郎中说到这儿,也是实在看不过去。还未及笈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吃得消这般人力所为的毒打。虽则安国公府谭氏当家,可府内还有苏老太太坐镇,谭氏并非一手遮天。不过郎中到底不好掺和安国公府的家事,便连忙闭紧了嘴,低头准备退下。 “这便赶紧给二姑娘配药!”苏老太太闻言立即沉下了脸,手边拐杖狠狠敲打了下地面:“谭氏,二姑娘素来是你教养的,这是怎么回事?” “娘,这都是误会……”谭氏额上滑过冷汗,祈求地望了眼身旁的苏铭河,却不见他有出言半句,谭氏顿时心如死灰,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圆场。 “怎哑巴了?当初你打悦姐儿,打得可尽兴?”苏老太太开口讽刺,心里气得无以复加。要知道悦姐儿腿上伤痕交错,不是谭氏打的,就是锦姐儿打的。 可即使苏悦卿是庶女,那也是安国公府的小主子,断然没有被那二人肆意毒打的道理。 “老祖宗,那伤是二妹数次出言顶撞母亲,这才留下的……”苏锦卿此刻灵机一动,想着为谭氏开脱,却是无形中替谭氏认下了罪名。 苏姒卿在另一侧听着惊讶,未料到自己方才一语成谶。况且郎中说的是,苏悦卿腿上伤痕累累,旧伤添新伤,连苏姒卿都知道一昧毒打是不对的,苏锦卿竟还强词夺理?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苏老太太坐在上首,冷笑着反问,“训斥闺女,也该有个度才是,谁准许她谭氏私用家法了?且锦姐儿既然知晓此事,那为何不阻止谭氏,亦或者告诉老身?” 苏锦卿被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训斥得面红耳赤,咬了咬唇不敢接话,免得惹祸上身。 一旁坐着的苏铭山皱起了眉,自己嫡兄家的女眷,对待悦姐儿实在太过分了。他方才就想着,锦姐儿应当早就知晓谭氏毒打悦姐儿的事儿,故而先前才会扶着悦姐儿,这样才说得通。 “锦姐儿在功课上素来刻苦,可在姐妹关系上,你和悦姐儿当真是,不如姒姐儿。”苏老太太语间皆是痛心,她心想到底是自己的疏忽,两个孩子变得如此,这谭氏到底怎么教的? 苏铭河听闻这话,恼怒地瞪了一眼无力辩解的妻子谭氏。 却不料苏老太太又瞪了苏铭河一眼:“大老爷,此事你也有责任!身为大房的老爷,难不成就是当个甩手掌柜?” “是儿子的错。”苏铭河听后唯有低头认错,只是眼底深处却划过一抹暗芒。 苏姒卿并未注意到苏铭河眼底神色,即使注意到她也不会多想,这一世的大房本就是敌人,此时苏姒卿想了想方才开口劝慰道:“老祖宗莫生气了,今日是姒姐儿无意中发现,可见暗地里还不知怎么回事呢。” 谭氏听闻苏姒卿这番落井下石,顿时气得牙痒痒,苏铭河也沉下脸色,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今日在此处的苏姒卿。 然而苏姒卿却一脸无辜的表情,她踩的就是谭氏和苏铭河。况且,这不过是一番合理推测,若是无法引起老祖宗的重视,那悦姐儿岂非永不得解脱之日? 就连苏姒卿的靠山爹苏铭山,也觉得姒姐儿这番话没错,自己的闺女也是为了大房两个小姑娘好,然而只怕她们不会领情。 林氏此时见苏姒卿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却将她一颗善心看得分明,便动了动唇没说话。若说从前是林氏自己心善,才会体贴地关心姒姐儿,今日一见,林氏觉得姒姐儿的确有让人倾心相待的资本。 “姒姐儿说的没错。”苏老太太沉思了瞬,皱着威严的白眉开口,“先前锦姐儿和悦姐儿都有过错,老身自会罚她们二人跪祠堂、抄经书。而谭氏……教育子女行为有失,老身要你交出一半的管家权给林氏,以示惩戒。” 这道处罚令谭氏险些便要站立不稳,她不可置信道:“娘!” “闭嘴!”苏老太太敲了敲拐杖,却是个说一不二的,她坐在上首有条不紊地继续道,“大老爷,你这回也该好好闭门思过了。” 苏铭河闻言大惊,他顿时感到不妙,苏老太太这莫不是有提升二房地位的征兆?还让自己闭门思过,这不是意图生生断了他的人脉么? 心底恨意生起,苏铭河面貌却依旧乖巧,低头应道:“儿子知晓了。” “嗯。”苏老太太不咸不淡地点头,其实她是为了苏铭河的心性考虑,毕竟此刻心中是叫一个不无失望,“谭氏和锦姐儿呢?” “儿媳知晓了。”谭氏面容紧绷,额上隐隐青筋跳动,却还坚持咬牙答道。 她身旁的苏锦卿也随自己娘亲应了句,心中自然又是不服气地记了二房一笔。 二房首当其冲的苏铭山浑然不觉,他对于血脉相连的亲人并未设多少防范,在潜意识中以为大房行事不会太出格,其实这就叫灯下黑。 只是苏铭山还未曾意识到,此刻他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也是为了给姒姐儿讨赏,便笑着问道:“娘可别忘了赏一回姒姐儿,先前她可是受了不小的委屈,又发现了悦姐儿受伤的事,怎么着都该重赏吧?” “这是自然。”苏老太太听闻亲儿子这番逗趣的话,终于是笑了,况且她本就有意嘉奖苏姒卿,便道,“老身这便赐姒姐儿一件当年自个儿的嫁妆,就是那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雕花手环,二老爷这下可满意了?” 苏姒卿闻言受宠若惊,要知道所有平辈的姑娘里,还未曾听说有人得了老祖宗当年的嫁妆作为赏赐。虽说赏赐下来的物件必定有些年头了,但胜在意义非凡。 苏姒卿有些飘飘然地想着,自己是何德何能,竟得了老祖宗的青眼? 一时间苏锦卿眼冒嫉妒的火焰,谭氏面容都忍不住有些扭曲起来。而二房的苏铭山等人皆感惊喜,又是与有荣焉,好似老祖宗赏在了自己身上一般。 此时见苏姒卿一直在那儿愣着,桃花眼一眨不眨,苏铭山不由失笑:“姒姐儿,还不谢过老祖宗?” 苏姒卿顿时回过神来,衣袖下的十指握了握,她连忙不好意思地笑道:“姒姐儿承蒙老祖宗喜爱,自是感激不尽。” …… 晚间,苏铭山歇在了林氏房中。他坐在床榻之上,感受着肩上久违轻柔地力道,面上不禁浮起满足的笑意,朝身后的林氏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府内,辛苦你把持二房了。” 林氏身着白色中衣,跪在苏铭山身后的榻上,她听闻这话语调软绵绵地回道,“老爷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铭山一脸舒坦地闭上双眼,随后又突然睁开道:“对了,姒姐儿近日怎么回事,怎突然开窍一般?” “这事儿……我也不知呢。”林氏顿了顿,方才谨慎地提议道,“先前我到底还是不敢问,老爷改日……不如试探一番姒姐儿?” “都是一家人,你不必太过害怕姒姐儿。不过这事儿我实在好奇不已,改日是得问问她是如何想的。”苏铭山失笑,随即转身拍了拍林氏的手背,“得了,你也累一整日,早些歇息吧。” …… 苏姒卿随后第二日去往学堂之时,因众人消息都灵通不已,她便收获了许多道艳羡的目光。褚先生也在学堂上陈述了自己之前的武断,算是向苏姒卿认了个错,再告诫了诸位姑娘引以为戒,勿要耍心眼。 苏锦卿和苏悦卿今日都未来,估计一个在被教养,一个在苏老太太房内养着腿伤。 四姑娘苏雪卿在位子上静静听着,花瓣似的薄唇抿起,面若冰霜。她是苏老太太庶子的嫡出闺女,严格来说还算不上嫡出,身份上差了一截。 不过因着这份独特的气质,安国公府记得她的人不少。 …… 今日清早,苏姒卿派明秀一大早地便出了门,凭着运气又抢到了两盒天福楼的糕点。这回不是那有名的莲花饼,是口味清淡些的绿豆酥。天福楼的糕点皆非凡品,想来苏铭山和苏墨清二人应当是喜欢的。 苏姒卿记得上回那作业的事,父亲和长兄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便有心报答。于是她放学后用完午膳,便朝男子居住的前院一路走去。 正巧苏铭山今日在外用午膳,此时还未回来,苏姒卿就放下了绿豆酥,带着丫鬟前往继兄苏墨清房中。 门边的小厮见到她来,便抬手打起了帘子。于是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落入苏姒卿的视线中,她见着其中一位京城传说中的人物,而他也抬起墨眸瞧着自己,苏姒卿脚下步子霎时些微凌乱地停顿,差点被门槛给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