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以荀渺的性命相要挟,令你放他离开?”穆昀祈若有所思,“然他如何证明,荀渺尚无恙?”
吕崇宁坦诚:“他无从证明,甚至坦言他并不知荀通判被关在何处,然可以性命担保其人无恙。且道当日是他一力保下荀通判,而若他今日回不去,荀通判或便有性命之忧。”
“遂他此是有备而来,拿荀渺做注,被识破时好与吾等周旋。”穆昀祈且推测,“当也是因此,他才有恃无恐,独自入城。”
点点头,吕崇宁回禀:“他单枪匹马前来,一是不欲引人注目,毕竟邵相公未尝走远,城中又到处是官军,他若带人马招摇过市,轻易便致被识破;另则,据其所言,他着实是受那干黑衣人挟制,但此回前来,那干人并不知情。”
此在意料中,穆昀祈稍忖:“则他此来目的何在?”
说到此,吕崇宁倒似不屑:“为一探城中形势,而若得以顺利骗过经略安抚司的守卫,他自道还欲救出秦柳直!”
穆昀祈嘴角倏翘:“然既计划落空,看来他这乔装术,实不如何高明啊!”
吕崇宁沉吟:“恕臣冒昧,实则李通的身形面貌本就有几分类邵相公,而他为成这偷天换日之计,想必也筹谋已久、试验颇多,遂当下这经了修饰的外貌,莫说我,就是外面那曾木头,初遇也未必瞧得出破绽。而我所以识破他,一因他现身不合时宜,邵相公巡视军营,若无意外不可能这般早归,况且相公也非自负鲁莽之辈,如今形势,怎会不带一兵一卒出行?此不合理,我由此起疑,便生一计,借口几日未见,斗胆借郎君之名邀他晚间来此酒叙,有事相商!然实情是,邵相公今早还在此,郎君服药期间亦不饮酒,此两点,若是邵相公,当场便应驳我,而他却一口应承,便足证明此中有异!”
穆昀祈对此自赞许,褒赞其人两句,却见之露愧:“然臣不确知荀通判是否安好,便擅作主张放走李通,实是冒失,愿领其罪。”
穆昀祈自不怪他,一忖:“你总不至就这般任他离去罢?关乎荀渺,你与他是如何约定?”
吕崇宁答:“臣本想自他口中套出些内情,然无奈其人戒心甚重,言辞慎之又慎,我颇费了番唇舌却是徒劳,不过他后倒是自提一求,道郎君若能守持中正、不为藏奸护逆,他便助郎君一臂之力,透露些内情,郎君循此追查,或能寻出邵相公谋逆作恶的证据!另则,他愿助吾等救出荀通判,但也望郎君释放秦柳直,以作交换!”
浅一沉吟,穆昀祈面上竟露一抹玩味笑意:“这李通与秦柳直,倒果真惺惺相惜!不过由此也可见,李通的目的实在景珩,但就不知他身后那干人,志向是否仅限于此了。”
吕崇宁对此有所思:“臣以为,当不那般简单。若李通果真与那干人同心同德,又何至于受之挟制,自道’身不由己’?”
“有理!”穆昀祈颔首:“如此,吾便果真要听一听这李通,究竟如何自述。”
“郎君之意,是果真要前往一会李通?”吕崇宁皱眉,显不赞同。
穆昀祈笑笑:“且不说我欲不欲见他,但如今我是必然出不得这院门去,若要见,也是他来见我,然你有法将他领入内来么?”
看之摇头:“臣无法!”
“那便无法了。”穆昀祈倒也不强求,但面色已转郑重:“不过荀渺定要救回,李通的话,也无妨听一听……”见彼者情急,示意之稍安:“我自知亲往见之不妥,遂你可代我前去,告知他,只须荀渺安然归来,我便放了秦柳直!至于他欲当我揭露景珩的罪状,自表明还未对我的身份生疑,这般,你便顺水推舟,让他确信我乃前来北巡的吏部郎官,并非邵氏爪牙,以取其信任,再探究幕后隐情。”
闻言松口气,吕崇宁自领命,道:“李通与我约定,明日依旧是今日那酒楼相见,彼时我再前往一探其口风。”看家主点头,随即叉手:“臣还有一事须禀!”
“何事?”穆昀祈揉揉额角,看去有些乏倦。
“京中传来消息,”吕崇宁声轻,却不含糊:“越阳山行宫失火,本当是您寝殿的云锦殿,已成废墟!朝中闻讯哗然,两府众臣忧心忡忡,丁相公原打算亲往越阳山迎回圣驾,但已被赵都知劝阻。”
“失火?!”穆昀祈乍失色。沉吟半晌:“此事,何时出的?景珩可知情?”
吕崇宁不甚笃定:“此事出于七日前,消息前日已传到兴州,只送到我手中费了些波折,邵相公当已在吾之前闻讯。”言罢稍顿:“此事并不简单!赵都知之意,请郎君即刻回京,以防不测。”
静默片刻,穆昀祈低头揉着眉心:“容我一忖。”
半日时光转眼即逝。
诚如吕崇宁所料,邵景珩巡视军营归来,天色早暗。
穆昀祈用过晚膳,于屋中抚琴自娱。不多时,前门开启,那人携每日必带的小食盒入内。
清淡的药味在室中弥散,琴声戞止。
来者在他对面坐下:“药尚烫,须凉一凉。”
穆昀祈点头:“也好,我恰有话与你说。”手指似不经意撩过琴弦,语出不惊:“越阳山行宫失火,你可知?”
彼者颔首:“两日前已得讯。”
“为何不说?”穆昀祈口气还算平和。
“事已出,令你知晓于事无补,且也无益。”那人口气如他:“而若你此刻回京,无异于犯险。”显然深知他心意。
一声破音自穆昀祈蜷曲抠进弦中的指间跃出。
“朝中自有人知晓你的去向。”那人好言,“丁知白未尝去往越阳山,便当已知你不在那处,如此,你只需传讯回京以报平安即可,朝中自会彻查此案,阴谋者并无隙可乘。”
收回琴上的手,穆昀祈闭目静心片刻:“你以为纵火案主谋,与放出药人者,是一人么?”
片刻不闻答言,睁眼却见那人已踱到桌旁,手贴上药碗试了试,回眸:“药可用了。”
穆昀祈执拗:“你还未答我之问。”
“我尚在追查。”邵景珩端起药盏走回。
穆昀祈端坐,对送到面前之物视而不见:“你有何事瞒我?”
半晌对峙,那人一叹,终是认输。在他对面坐下:“我只怕,这两案的主谋,非但是一人,且此人,尚还是当日设计、促使我逼宫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