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1 / 2)朕爬墙那些年首页

晨光熹微,偌大的院中残雪几已消尽。

吕崇宁懒洋洋跨进院门,无须抬头便知对面檐下,那双淡漠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有时他还果真纳闷,无论何时前来,都能见到其人,难道,这曾木头也如那些药人般,服下了什么灵丹妙药,就此无须歇息饮食?

他缓步踱前,那人也迎面走来,二者庭中相遇。

“郎君未起。”

“我知,就在外待候。”

“你不必每日皆来这般早。”

“你们兴州的床太硬,我睡不着。”

“……随意。”

看彼者大步走回的背影,吕崇宁嘴角勾出一抹得胜的微笑,缓步随前。

上了台阶,闭目抱臂倚靠廊柱,耳中一片深寂——无趣啊!若能寻个人说说话也好……脑中灵光一闪,睁眼看向阶下直身正立之人:“曾将官,你的脸,是否受过伤?”

“未曾!”前人果断,转回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疑虑,“何故发问?”

“未曾啊……”一扶额,吕崇宁笑意牵强,“我还以为……是受过伤,致脸僵硬,才令你看去总一个表情呢。”

才知受他戏弄,曾无化握剑的手一紧,回身深吸了口冰冷的晨气,音色重归淡漠:“莫要寻衅。”

有恃无恐,吕崇宁笑得肆意:“咦,你原来还会瞪眼啊!看来倒是活人无疑了。”

未尝搭理之,曾无化踱前几步。

“果然是块沉木,所谓食古不化,名如其人!”身后传来吕崇宁自语般的呢喃声。音才落,忽闻怪异动静,循声,竟见东面墙上冒出一人头!

周遭一阵拔剑声。

看清那张脸,曾无化示意众人稍安,自踱到墙下:“李娘子,昨日曾某已告知过你,郎君不曾有请,你不可擅自前来。”

手肘撑着墙头,女子自袖中摸出把瓜子:“我并非来见你家郎君的,况且我也未踏入院子啊,你昨日可没说不许我倚墙。”

墙下人眉梢微动:“敢问娘子今日为何而来?”

“她还能为何!”吕崇宁大步随前,话音半是轻蔑,半是戏谑:“自是恼你不放她入内,一早赶来寻衅啊!”

“吕官人此言差矣。”女子竟未见恼,反之,面上尚露一丝讨好的笑:“昨日之事是我之过,二位官人从命行事,怪不得你们。我想了一夜,难为过意,今日特来赔罪。”

“赔罪?”吕崇宁眉峰一跳,似不信自己的耳朵:“如何赔?”

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李巧儿一笑颇显诚心:“照常理,应上酒楼置办一席款待二位,然可惜如今形势不许;又想送些什么表意,却可惜我身无余财,重礼送不得,轻礼你又未必放在眼中,如此……”一指勾起挠挠额角,“思来忖去,唯有投人所好!遂我便想,似你这等青年才俊,终究喜好什么,亦或……缺些什么呢?”

“缺什么?”吕崇宁上前两步,兴味盎然。

眸子一转,女子嘴角的笑意愈发殷勤:“想寻常似你这等有为之士,当早成家立室、子女绕膝了,而二位官人至今独身,想必是公务缠身、无暇论及,遂我斗胆自荐为汝一牵红线——”目光离开吕崇宁,落在一旁无动于衷之人身上:“曾官人沉稳端重,自要配一娴静佳人,我方好知晓有此一女子,与汝乃是天造地设!”

眼见被言及者嘴角一抽,吕崇宁心下莫名爽适,故作讶色“哦”了声,追问:“此女是何来历?”

女子托起下巴,津津乐道:“我们村头做豆腐的刘家,两老育有一女,年方二十,姿容秀丽,而最难能可贵是,这家人终日埋头苦干,从无一句闲话,自更无从争执吵闹,岂非正合曾官人心意?”

“从无闲话?”吕崇宁摸摸下巴,“此言过其实了罢?成日一处屋檐下相处,哪有不生龃龉的?”

女子一笑掩口:“并非不生龃龉,而是生不得,因他一家人,皆是哑子!”

未尝忍住笑,吕崇宁幸灾乐祸的目光扫过身侧。

面色冷滞之人开口:“李娘子,凡事皆当适可而止,你是自行下去,还是我派人出来请?”

女子识趣:“下,下,话说完了自然下,我也不能整日趴在这儿吹冷风啊!”示弱过,转向一侧报臂满脸戏谑之人:“既是好事,自不能厚此薄彼,说罢了曾官人,我还须一碗水端平,再与吕官人牵牵线!话说……”

面色一凛,吕崇宁厉声:“李巧儿,你适可而止,公门中人岂能任你随意调侃?再不收敛,定教你懊悔不及!”言罢拂袖而去。然行不多远,便闻身后随来的脚步声:“吕侍官,留步。”吕崇宁正在气头,回身一哼:“曾将官不去处置那闯入者,唤我作甚?”

目光越过他肩膀落向远处,那人淡淡:“劳烦吕侍官,将李小娘子劝走。”

“教我去……”吕崇宁自觉荒诞:“她又非我招惹来的,为甚要我劝她走?”

来人收回目光:“此女清早在此喧哗,难免惊扰郎君,然邵相公只道不许她进此院,她若在墙外,我不便强驱。”

吕崇宁气极反笑:“这般,就要我去?凭甚?”

目光微垂,彼者面上竟起一丝极其浅淡的笑容,轻声缓慢:“否则,我便只能禀知郎君,道她是你招来的。”

吕崇宁急恼:“我何时招来过她?你此为恶意构陷!”

“此女随在你后而来,且你二人一唱一和,对我随意戏谑,乃是众所周见,我由此推断你二人为共谋,却有不对?”言者不急不缓。

“你……”吕崇宁哑然。默自一通思前忖后,终是悻悻拂袖:“曾木头,此仇我已记下,你等着。”言罢转身即去。

绕出院门,拐过东墙角,便瞧见那个似乎百无聊赖、正倚靠木梯吃瓜子的罪魁元凶。

吐出瓜子壳拍拍手,李巧儿面染春风:“哟,吕官人,回心转意了?那我给你细说说那女子?”

忽略过其人其言,吕崇宁冷色:“你不必照看阿暖么?莫忘了你可是立据画过押的,再对之置之不顾,国法论处!”

若说前时李巧儿被穆昀祈那番话震慑到,乃因心存敬畏,加之对阿暖关爱出自真心的话,则此回,面对这个素来在她眼中只会强做正经的吕崇宁,如何还会上当?一时竟漫不经心:“阿暖才吃过奶睡下,我趁隙欲出门与她买布做两件小袄,也算犯过?”

吕崇宁冷哼:“出门还须扛梯子?且说由你居处出门,也无须绕到此罢?”

换来一眼回瞪:“我外出被守门的将士拦回,只得寻你们讲理,却又不许我进这院子,万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买块布而已,”吕崇宁睥她一眼,“也须亲自前往?”

“那是自然!”女子理直气壮,“难不成你去买?你会挑么?”看其不为所动,转身一脚跨上梯子,“罢了,我知你也是做不得主,便不为难你,就自上去待着,什么时候见你家郎君出来,向他求许即可。”

“你下来!”吕崇宁情急,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拽下。

身形不稳险些跌倒,女子露恼:“男女授受不清!你不放手,我便叫了!”

“你……”一怔,也才意识到自己莽撞,吕崇宁忙松手,咬牙怒瞪之。

拍拍被他拉过的袖子,女子理理发髻,眸子一转,竟收敛了怒意,嘴角滑出一丝狡色:“你方才之举,说是刻意轻薄不为过罢?想我若告到你家郎君处,会如何?”

眸光一沉,吕崇宁强压怒气:“你欲如何?”

“不如何啊!”笑面人作无辜,“只方才之事若被人瞧见,我清誉难保,你总要做些什么以行弥补罢?”

“信口雌黄!”吕崇宁不忿,“我不过碰了碰你衣袖,何谈毁誉?”

“你说是拉衣袖,然旁人未必这般想,到时众口铄金,凭你空口白牙,却能说得清?”话是这般,女子倒是不急不臊,且绕他踱半圈:“不过,事也并非定会至那境地,只要……”

“你究竟欲如何?”吕崇宁不得已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