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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塔汉子的拳头还停留在桌面上,两只虎目瞪得溜圆,说出来的话却像小孩子闹脾气,透了些许委屈:“爷也点了,为何还不见来?”  得,这是争吃的节奏。    小二哥连忙解释:“这位大爷,您点的多,着实花些功夫,我家小姐说了,您若是不耐烦,可以来后厨看看。”  已经有饭吃的客人连忙抱着碗抓起了筷子。    小二哥的话也就是对生客说说,老主顾谁不知道,这吉家包子馆只要开门,馅料都是备足了的,包子是他们做惯了的,现蒸现卖也来得及,小二哥这么说,肯定是听到了铁塔汉子先前的质疑,跑去跟主家学了嘴。别的人不说,单单那古灵精怪的小四喜,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到底是孩子,喜欢捉弄人,不过也是,若要堵了这汉子的嘴,当然是让他亲去自瞧瞧。    俗话说,有理不打笑脸人,铁塔汉子一腔闷气,愣是被小二哥那带着歉意,却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的笑脸,硬生生给憋在了肚子里。    马车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李恒~”  铁塔汉子莫名松了口气,再对峙下去,他怕是要输!小二哥那眼神儿,任谁看都是善意的友好的,可是他总感觉,对方在嘲讽他,至于嘲什么讽什么,他是个粗人,舞枪弄棒还行,察言观色再宣之于口,就困难了。    众人见他走开,也跟着瞧了过去,马车的帘幕微动,钻出来了一位少年。  大家不由自主地,齐齐吸了口气,就连咀嚼的动作都放缓了几分:常听说有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可只是听过没有见过,但是今天,他们总算见到活的了。这位以面具遮脸的神秘少年,单单一双似喜非嗔的含情目,就已经让大多数男子黯然失色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薄唇琼口,不语而生情……怪不得要如此遮掩,恐怕是和那传说中的兰陵王一样,因为音容太美,不得不以狰狞面具示人。    铁塔汉子迅速挡住了主子。  有了他的衬托,大家才算清醒了几分,看那少年的身量,不过十三四岁,小小年纪便堪称绝美,未必是福泽深厚的面相——我等俗人,还是吃吃美食,压压惊吧。    小二哥垂下头,带着两位贵客走进了店内。  厨房虽靠着大堂,却要从旁边的角门出去,拐个弯才能到达。  小二哥将人带到门口,便停下来不走了:“两位客官请进,厨房里也有桌椅,稍待便可。”  铁塔汉子看了一眼主子,得到示意之后,打起了门帘。    厨房里面空间不小,靠墙一溜儿灶台,架了大铁锅,又摞了高高的蒸笼,眼看就要挨到房顶了。包包子的男人约莫四十上下,眼神专注,手法奇快,两手同时一转一拧,包子便成了型,随手一丢,包子就像生了翅膀又长了眼睛似的,飞进蒸笼里围成了圈。    红衫绿裤的小姑娘,正忽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站在他身边,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在她左侧,靠近面案的地方还有一位男子,看起来像她的兄长,与之前四十上下的男人一起,将她护在中间,形成了掎角之势。    李恒见过不少美人,甭管是谁,全都越不过他家世子去,可面前这小女孩,却让他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  白嫩嫩好似豆腐的肌肤,一看就不是脂粉养出来的,粉扑扑的脸蛋儿,犹如三月初绽的桃花,尤其是那张红艳艳的小嘴,肉嘟嘟的,仿佛在撒娇,又隐隐含着责备,明明处在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却透出了一股子令人忘俗的出尘气度。  刚刚在店外,自己说的那些话真是浑话,堂堂男子汉,竟然欺负这样一位小姑娘,难怪连小二哥都看不起他。    李恒正待道歉,小女孩身边的短褐小哥说话了:“两位客官,可有什么特殊要求?不吃辣,喜食酸,还是面食劲道一点儿?”  李恒连忙拱手,替主子作答:“我家公子不食辣,喜茹素,至于在下,莽汉一个,什么都吃,越有劲越好。”  话说清楚,事情就好办了。    小姑娘掀起面案上的白布,取了块事先做好的面剂子,揉弄两下,拉成了长条,随意地绕在手指上,又拉了一遍,如是反复,像编绳游戏似的,将一块面变成了一丛面。紧接着,她在面案上用力的一甩,面条倏然拉长,变成了细细密密头发丝儿般的一束银丝,投进灶上一口大铁锅内,银丝儿便随着沸水的起伏,上上下下地舞了起来。    小女孩也不多待,拿了双特质的铁木筷子,足足有一尺来长,夹住银丝面手腕一抖,面条便落进了粗陶大碗里,暗红色的面碗衬托着雪白的面条儿,格外诱人品尝。  另外一口还在灶上温着的大锅被掀起了盖子,小撮嫩绿的蔬菜被丢进了碗里,清澈的汤汁浇在面上,隐隐泛着光华,两滴麻油滴下去,流香四溢,恍若神仙肴馔。    “客官,您的面好了。”她走过来,声音如珠滚玉,琳琳郎朗得格外动听。  少年仰起眸子,慢慢地取下了脸上的面具:“多谢。”  四喜愣了,这人,好生俊俏?    李恒连忙没话找话:“这里的素面,可是阳春面?”  得到的回答是:“阳春面,哪里有这种味道?我这汤可是山珍熬的,除了吉家包子馆,偌大的燕子圩,你若能找出第二家,我请你白吃了这顿饭如何?”    李恒好心没好报,真想给自己捶两拳,小二哥那脸上带着笑、眼里飞着刀的本事,八成是从她这儿学的,小小女娃,已经伶牙俐齿会挤兑人了?怪道人常说,人不可貌相,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气呼呼地闭紧了嘴巴。    短褐小哥又拿出了一块面剂子,拉面之前,他先在面案上用力地摔了几下,撞出咣咣的声响,再像校场上挥动十八般兵器似的,扯着面左甩右拽,好不容易丢进了锅里,依然是细如毛发的一卷银丝……面一入口,李恒便不说话了。    这极细的面,往往会太过柔软,可这面,不止劲道十足,还格外有嚼劲,香浓的汤汁上,飘着两勺红艳艳的辣子油,青翠的菜叶间现出几片白玉似的水萝卜,看起来脆脆的,吃起来却绵若香糕,仿佛吸了不少的汤水,吃完了仍旧回味无穷;几大片牛肉连着筋腱,软的部分酥烂可口,硬的地方却颇有弹性,醇厚的汤汁,看起来并不混沌,较之素面的回味悠长,荤面的滋味也不遑多让,不消一会儿,李恒面前的那只粗陶大碗便见了底,干干净净,仿佛被人舔过了似的。    所谓风卷残云,猪八戒啃人参果,也不外乎如此。  更可笑的是,李恒自己一点儿也没觉得尴尬,他恋恋不舍地望着那只空碗,掷地有声地吼了一句:“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