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离得很近,路歇却看不清他的脸——或者说无法集中精神去看清这张脸。
“谁?”过了会儿他才有些迟钝地问出这个问题。
侍应生恍若未闻。他弯下腰,手轻轻触过桌面,然后悠然转身离开房间。
一个无形的开关被按下,路歇猛然坐直——那层笼罩着他所有感知的壳膜破了,停摆的大脑重新开始处理来自真实世界的影像和声音。
他这才发现刚刚的一阵困意来得非常蹊跷。
难怪没人听到敲门声,难怪侍应生突兀地闯进来却没人质疑,难怪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安静……
是房间里的熏香有问题。
婚礼之后,蹇予悯每次出行的安保力量单从人数上讲是以往的十倍有余。根据他的经验,他在这里跟人打牌时,外边走廊里起码会站着四五个站在窗前假装看风景的黑衣大汉。
再说来这里打牌的人哪一个不比他更娇贵,到哪儿都带着遇到炸.弹也会扑上来当肉盾的私人保镖。
但现在看来,那些人似乎没再起原本该起的作用了。
他没有为或许马上会来临的危险而感到紧张。
一想到某种可能,他的呼吸就急促起来。一股股高温热流从全身各个地方哗哗灌至头部,在天灵盖里凶狠地相互撞击,似乎要把颅骨当成燧石擦出火来——
蒙景安要履行承诺了吗?
最终一簇兼具疯狂和理智两种特质的火支配着他拿起“侍应生”留下的房卡,跨过梅含冰在沉睡中懒懒伸长的小腿,走出房门。
……
“五年前的这个时候第一次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也不知道这次怎么会这么拖沓。据我所知,迄今为止他们连候选人名单都没公布?”
宋起涟在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中抿了一小口香槟,庆幸这个危险的话题并不是由自己开启的。
蹇予悯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异常,以一贯的平静态度解释道:“新法案规定在名单公布之前,对候选人的宪律审查应该全部结束。审查需要时间。”
“宪律审查是指——?”
“查询候选人是否有违法或经济失信之类的记录,通俗地讲。”
“我想对予悯来讲,这完全是浪费时间——”杨归在蹇予悯的肩上拍了两下,笑容满面。“你们别一幅我叫破了天机似的见鬼表情行不行?予悯虽然年轻,凭能力凭资质参选是绰绰有余嘛!”
几道尖锐的视线直刺而来,蹇予悯不闪不避,微提嘴角。
这是不否认的意思。
“这么说,予悯真的是打算参选……我还以为只是一些无聊的人传出来的谣言呢。”
宋起涟挤出一个笑,心里的震惊却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谅他蹇予悯再如何天纵奇才家世显赫,三十岁不到、涉足政坛不满一年就直接参选中央区议长,该说他胆大心雄还是……有恃无恐?
她倾向于后者。
当初杨沛真推蹇予悯上omega权益办负责人这个位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猜那年轻人有没有可能是杨沛真挑好的接班人。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急不可耐。要变天了吗?她想起前几个月仓促迁出中央区的那几个家族。
他们是早就听到了风声?
话说回来,若蹇予悯真的当选,他将会把议长的平均任职年龄生生拉下一大截。有记载以来最年轻的议长都比他大出了一轮——何况那人不过是党派倾轧时代被推到那个位置上的傀儡。
可能这些出生就在金字塔尖的人就是注定不凡吧。就是在自家别墅里吃鹅肝噎死,也会盖着国旗躺进棺材,万人缟素,举世同哀。
而下贱人等即使在战场壮烈牺牲一万次也争取不来。
“那就……再敬你一次。”她再次举杯,“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也祝董事长前程锦绣。”
“这是太太让送过来的甜品。”侍应生推着餐车送来七八小碟看起来很是乖巧的布朗尼蛋糕。
“帮我跟她说谢谢。”宋起涟微笑道,“含冰的口味偏甜,不知道各位是否喜欢。”
蛋糕被一一摆到在座客人的面前,蹇予悯分到了一块盖着两片薄荷叶的。
“谢谢。”
“您客气了。”侍应生轻声回答,侧过身去拿下一碟。坐在蹇予悯右边的alpha正从座位上起身,肩膀不知怎么碰到了侍应生拿着蛋糕的胳膊。
蛋糕连着碟子飞了出去,因为重力原因在空中倒扣过来,最后栽到蹇予悯放在桌面的手腕上。
“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侍应生后退一步,躬身连连道歉。
“你刚来的?”alpha眉头一竖,“要么马上滚去拿纸巾,要么带人去更衣室,在这儿干嚎对不起干嘛?”
“用不着。”蹇予悯拍走袖口的蛋糕渣,“只是手背沾了一点奶油。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就好。”
“洗手间这边请——”侍应生暗自松了口气。
那衣服自己可赔不起。
……
上行的箭头亮起。
十几秒后面板上的红色数字停留在“26”,表面光可鉴人的电梯门向两边滑开。
路歇迈出电梯轿厢。
深红色的地毯软而厚,即使有一双布洛克牛津鞋在其上飞快踏过,空荡荡的走廊里仍旧没有丝毫声音。
2605号房间在走廊尽头。
路歇姿态坚决,一直没有放慢脚步,却莫名在看清那个门牌的一刹萌生了退意。
门后面如果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呢?
他晃晃头,甩走了这个念头。
但是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