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这才勉强放下心。
然后被听见了这番“悄悄话”的陶盈回头看了一眼。
由于理智回归的缘故,陶盈这时已经远没有她之前看起来那么可怖了,她面色依旧青白,因为怨憎而狰狞的轮廓却放松了下来,隐约露出一点当年清丽秀气的影子。
老罗被她一看,一半仍心有戚戚,一半又觉得自己不该乱说话,对她感到抱歉。
陶盈摇摇头:“是我该对你道歉……我还想再去看看当年文艺部的部门活动室。”
暑期里,图书馆和宿舍虽然照常开放,不过部门活动室这类的地方就大多上着锁,不是说进就可以进。
但还好他们有盛珣。
盛珣凭着在学生会工作几年攒到的经验和脸熟,找对应的负责人拿来了钥匙,对方很信得过盛珣人品,将钥匙出借得大方,还托盛珣顺便清点几样部门活动物资的库存,看看他们需不需要趁着暑期做增补。
盛珣承了对方的情,自然应下帮忙。
那人只在看盛珣一行又离开时有些奇怪,带着好笑问他们:“怎么回事,你们今天是什么老年散步天团吗?你们这得走多久才能到活动室的楼?”
老罗和褚室下意识就去看身边的鬼怪——他们必须拖慢速度的罪魁祸首。
唯有盛珣面不改色,他告诉对方:“今天太热了,走慢一点少出汗。”
那位负责人便被盛珣说的陷入了是“走慢少出汗”更好,还是“快走到地吹空调”更合理的纠结里。
盛珣趁机带着人及鬼赶快开溜。
没走两步,他发现自己周身的环境温度明显降了下来,再一扭头,发现他的背后灵突然变得远比之前鬼气森森。
对方在靠鬼怪的阴冷给他降温。
陶盈在旁边看见这一幕,就轻轻“啊”了一声,她看向老罗和褚室,一张才展露出秀丽轮廓的脸又慢慢可怕起来:“你们也觉得热了吧?我也——”
老罗和褚室几乎是同时打断她,一叠声地说:“不不不,别别别!”
心理素质远没有盛珣那么猛,承受不了这种白日变脸的两人齐齐恳请学姐收了神通。
褚室小心注意着陶盈的气的颜色,担心对方会因好心被推拒而生气。
可谁都没想到,陶盈从善如流的将变脸一收,她的脸重归于平静,接着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那是迥异于邪祟的笑声,已能听出几分属于年轻女孩的清亮。
陶盈笑了有好一阵,她听见风中传递回来的自己笑声的尾音,又短暂愣了会神,再才说:“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什么是开心了。”
这句话令他人一时缄默。
“但我现在真的很开心。”陶盈很快又补充说。
他们以被刚才那位负责人评价为“老年散步天团”的步速,最终还是缓慢到达了活动室里。
老校区的楼大多“一脉相承”,各个部门的活动室也是一代传一代的沿用下去,只每隔数年就定期翻新。
这就使得不管哪一届的老生偶尔来这里看看,都总能在这些地方找到熟悉痕迹。
时光在陶盈踏进活动室的一刻宛若与过去重合,她忽然记起了自己大一刚来部门报道的时候,也记起了自己在隔壁的小音乐教室里练歌。
陶盈暂时忘记了身边还有其他人跟着她,她步履仿佛都轻快几分,自顾自的穿行在这间承载了许多回忆的活动室里……并最终在一组展示柜前停了下来。
那组展示柜与背后的墙面一体,构成了一整面的荣誉墙。
柜子里陈列有部门历届成员取得的荣誉奖杯,墙面上则挂着许多每一届成员参与活动时的相片合影。
陶盈找到了自己。
那是一张她取得当年校园十佳歌手大赛亚军时的相片,旁边张贴着她获奖证书的复印件。
她的相片和证书复印件下方依稀还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她凑近看,发觉是其他人写给她的缅怀留言。
当陶盈在荣誉墙前驻足,她与已然逝去的时光一样静默,仿佛被定格在了那里,变成一个窗外日光投映下的安静剪影。
盛珣一行无声陪在她身后,谁也不会在此刻出声打搅她。
良久之后,陶盈就终于又动了一动:“我以为……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看不了这些东西,它们会让我痛苦,会让我更恨,让我更加绝望的想为什么我不能继续活下去。”
陶盈的声音很轻,她嗓音里的嘶哑隐约又褪去了一些。
但她恍然未察,只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干涸的眼角,好像在擦流不出来的眼泪。
“可是我现在看见了这些证书和相片,还有下面的留言。”她继续轻声说,“我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原来还有人记得我呀,真好,他们记得的还是最好时候的那个我。”
而她差点都把那个自己给弄丢了。
在这世上的一个角落里,始终有人记得她最好的样子,她没有被忘记,她曾经留下过的美好东西没有因时光逝去而消失。
她是被记得的——这忽然就给了她无限的宽慰与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