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惟有一片沉重的鸦色。 四围人声虫声渐渐息止,本安静的夜色,惟有打更人勤劳的敲锣声。 一切无比安静,但河陵县的牢房却格外的热闹。 两两相对的牢房,一书生与一和尚。陈和尚心绪不宁,一夜无眠,手中转着念珠,口中喃喃自语:“阿弥陀佛。” 书生亦心绪不宁,大起大伏之间,再次丢了一整个河陵县的脸,而这一回,怕是连小姐的脸面,他也一并弄丢了。 玉小姐聪慧伶俐,他却这般愚笨不堪。 江长远再一次陷入了自弃之中,下意识之间,他顺势捡起了牢房中一块小石头,无聊的写着字。 大和尚似乎预料到大限将至,他浑浊的眼中恍惚间映照了身前身后之事。 无数的鲜血自地狱里将佛祖的金身慢慢腐蚀,而后朝他伸出了爪子。 佛经的声音在一点点回荡着:“……南无皈依十方尽虚空界一切诸佛,南无皈依十方尽虚空界一切尊法,南无皈依十方尽虚空界一切贤圣僧……” 然而,再多的经文亦超度不了,一颗身在地狱深处的心。 江书生只闻到了一点说不清的香味,他的意识便沉入了黑暗中。 大和尚终于睁开了眼,恍惚之中有一夜的刀光在他眼帘之下闪过,他轻喃一声:“阿弥陀佛。” “多年前,贫僧曾敬仰净明大师,欲拜入大师门下,却遭大师婉拒,老衲曾怨过大师,今日方知,心不诚者,是见不得佛祖的。” 陈和尚释然一笑,而后闭上了眼。 红尘种种,直到身死,方知不过虚妄。 次日,值夜班的衙役们才懵懵懂懂醒了来,各自面面相觑的互看了一眼,连忙查看起各牢房的状况。 此刻,才忽得发觉已自尽在牢房之中的陈和尚,他衣着干净整齐,四围并无挣扎过的痕迹,惟有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请罪书,摆在了尸体的脚下。 县太爷很快收到了消失,他轻轻叹了一声,对四围的衙役说道:“所以说,这人活着啊,还是少做些孽。不然即使死了,这尸体也得被拿出来做文章,可悲可叹啊!” 衙役们不知老太爷为何有此感慨,只知下一秒,老人家笑了笑继续道:“不知,我为那和尚准备的几日伙食,可合那大和尚胃口。” 衙役们:说好的高山仰止呢? 高山仰止明显破灭,老太爷便毫不手软的压榨起手底下的师爷,苦逼师爷被勒令三日内起草一份折子,将事情始末交代清楚。 而那份被藏在衙门中的请罪书,却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无形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份请罪书,不仅供认了陈氏所犯之罪,还直指其幕后之主,直接牵连了京都之中的八皇子。 谣言瞬息四起,京都上下人人自危,皆料不到一向游走烟花之地,自诩风流不羁的八皇子会卷入到党争之中,因嫉妒太子,而设局杀害大师。 县太爷在一干催促之下,将死者的尸体、请罪书以及折子一并百八里加急,一把打包了出去。递完奏折之后,他的官袍之下,已藏了一身虚汗。 太子亲自披孝上朝,瞬息激起了一群言官们高涨的情绪。 八皇子百口莫辨,而后一声不吭长跪于端帝的脚下,任讨伐之声此起披伏。 端帝狠狠发了一顿火,将奏折直接砸在了八皇子的头上,而后晕倒在朝堂之上,八皇子被暂时收监,一日之内,彻底失势。 端帝一病,太子监国,却顾念手足深情,将大师被害一案一拖再拖。 京都的风掀起的十里长浪,并未波及到小小的河陵。 整个玉府莫名松了一口气,玉扶安觉得京都之事诡谲多变,既已将这烫手的山芋送出去,还是莫多干涉为妙。 而他却不知,大和尚身死的次日,祁远亲自前去牢房找到了江书生。 江长远犹自惊愕之中,便被砸了一堆问题。 “当晚和尚除了念经,可有其余异常?” “并无。”江书生搜索了那晚的记忆,十分肯定的答道。 “除了香味,当晚还发生了什么?” “闻到香味之后,小生便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记不清了。”江书生晃了晃脑袋回答道。 “再仔细想想?”祁远摆着一张面瘫脸问道。 “好像,在梦里小生恍恍惚惚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江书生忐忑不安的回答道。 “说了什么?”祁远继续问。 “不知道。”江书生一脸诚恳,表示自己清清白白。 苏姑娘不解祁远何意,便见祈道长收拾好包袱,留书一封,他拂尘一挥,翩然离开了玉府。 而后,祁道长便带着玉中的艳鬼,以论道之名寻访了这河陵县的名山古寺。 一人一鬼,游山玩水倒不亦乐乎。 虽然一路祁远依旧端着那张可恶的面瘫脸,但不妨碍她苏姑娘心情好,盯着那张面瘫脸也能盯出一朵花。 兴致勃勃了数日,苏姑娘被逼着学了一二道法,好好将养着祁道长口中她那一吹就散的魂。 但苏姑娘却开不了天眼,见不到她身边的鬼兄鬼弟,难免寂寞。 于是,借此理由打搅了修行中的祁远。 她作揖,故意摆出一副风流模样道:“真人,学生修行数日,为何天眼未开,鬼界之大,仅有学生一人,难免寂寞。” 祁远赏了她一只白眼答曰:“朽木,不可雕也。” 被歧视了的苏朽木,竟坐在玉中认真的思考,难道她这学渣属性,今古不变。 沉思之中的苏姑娘叹息一声,开始思念起千年之后的度娘。 而瞥见他这模样的道长忍无可忍道:“莫非做鬼久了,忘记了自己是人。” 苏姑娘灵光一闪,忽得双眼灼灼的看向了祁远:“兄台,莫非知道了些什么?姑娘我只是路过看戏的,你能将我送回去吗?” 祁远看这艳鬼眼底一片激动之色,不觉有些恼怒,他板起一张脸,直接回了苏姑娘四个字:“道行不够!” 卧槽,道行不够竟如此理直气壮,你老师知道当真不会让你挂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