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对高焕的看管并不算严,若是摘除了手腕脚踝上的镣铐,逃出林家不是难事。 天气渐渐转凉,高焕始终没有见到林姷,她就像是从林府消失了一样,他看不见她的影子,听不见她的声音。 但由不得他多想,他必须要快点离开林家,他做了许多计划,可看起来都不行,林家就是个看守严密的大牢。 这日李风带他上后山,路过埋肖儿地那块空地时,高焕怔了怔,他又想起了她来,他越是不愿去想就越是容易想起她。 想她在杀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在埋尸的时候想的又是什么? 是恐惧还是冷静。 依稀间,他又记起那晚她簌簌发抖的身体。 李风也站住了脚,看着那空地,叹息道:“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又拍了拍高焕的肩膀,道:“走吧” 高焕同他一边往山上面走,一边问道:“林大人白日里都在书房?” “是啊”李风道:“怎么,你找大人有事?” 高焕抬了抬手腕,示意道:“我不逃了,这个可不可以给我摘了?” 李风说:“这我可不敢,你这锁链不是我锁的,我也没有钥匙啊。” 他们一起走到山上,林业深的兄长从颍川送来了几颗稀有的树木,李风便命高焕种上,这活并不复杂,李风简单的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只留高焕一个人。 高焕一连种了几棵,觉得有些疲倦,便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休息。 不远处有溪水潺潺流淌,高焕走过去掬水喝,溪水清冽甘甜,他喝完又洗了一把脸,正准备去把剩下的几棵种上,忽然将想起之前的那个土屋旁也有这么一条小溪,刹那间他又想起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拿衣袖擦了一把脸,转身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去。 绿草仍然青翠,土屋的屋脊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清澈的溪水缓缓流过,这里的回忆并不美好,但他的目光却不知不觉的少了几分冰冷。 他走过去,文翁的小药炉还在院子里,因为几日未用,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恍惚间,他竟发觉自己对这里竟是有感情的,毕竟他在这里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九死一生,这大概是林府里他唯一不厌恶的地方了。 后门是虚掩的,他轻推开门进去,屋里仍保持着几天前的样子,只不过也落了薄薄了一层灰,他的心也好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正要掀开帘子,却听到了声响,是男人的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轻轻的呻.吟声,还有床板晃动的吱吱声。 他轻掀开了帘子的一角,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心脏微微停滞,又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看见林业深正伏在林姷柔软的身上,她的嘴唇殷红,目光却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甚至略显木楞,怔怔地看着床上晃动的旧帘子,看不出有一丝快乐,也看不出有一丝难过,不挣扎,不抗拒,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蹂躏,麻木的令人匪夷。 高焕看着眼前的一切,攥着铁链的手有些发抖,一双眼睛睁得通红,他看着她被林业深压在身下的雪白的身体,就在这件屋子里,她曾抱着他,阻止他自杀,她的怀抱柔软温暖。 也是在这件屋子里,他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辱。 他确实该恨她,但此刻他只感到无比的愤怒,他的脑子里,他的心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杀了林业深,他要杀了这个畜生,他无法忍受的想要把他从她的身体上拉扯下来,再将他碎尸万段。 这个念头几乎要涨破了他的脑袋,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林姷听到铁锁的声响,她微微偏过头,看见了高焕。 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碰见他,在这么难堪的时候。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那原本已如死灰的心,竟突然之间然感到了一阵耻辱。 林业深仿佛也感觉到了身下的人在看着什么,停下来正要看去,林姷却轻柔地捧过他的脸,躬身主动吻了上去,几番缠绵以后,林业深只觉销魂蚀骨,又伏在她的身上,投入其中。 林姷心神稍微定,方才瞪着高焕,蛾眉微蹙,轻启朱唇,无声地对他道:“滚出去” 她叫他滚出去,高焕看得非常清楚,他的怒火瞬间凉了下来,就像是被迎头浇下一盆冰水,心也冷了下来,变得异常的平静,他放下了帘子,却没有离开。 一阵剧烈的床板晃动声后,林业深从她身上起来,林姷找帕子擦身体。 林业深将她的手打掉,说:“别擦了”说着用手指抹了抹她身上的污渍,说:“你不高兴?” 林姷平静地说:“我没有” 林业深的目光环视了一圈,说:“这地方不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是怎么寻到的。” 高焕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天都不见林姷,原来自从瘟疫过后,她就一直留在这里陪林业深颠鸾倒凤。 林姷把衣服穿上,道:“以前申婆住在这里。” 林业深淡淡地哦了一声,站起来任由林姷给他穿衣服,穿到一半,说:“那个高焕如何了?还不能碰?” 林姷说:“他身上的瘟疫怕还没有好,大人贸然接触他,恐怕会也会染上病,虽说有药,但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姷儿觉得还是能免则免,况且他性子扭,一直都不肯服软。” 林业深不太高兴,却又挑不出话里的错。 林姷给林业深穿好衣裳,林业深方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陛下那里还有事传我。” 林姷规矩的行礼道:“大人慢走” 林业深一走,林姷一把拉开了帘子,看着高焕,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高焕也在看着她,欢爱过后,她的脸上还染着红,嘴唇也被吮的有些红肿。 林姷看着他皱紧的眉头,忽然笑了,道:“怎么了?又在心里骂我?还是病好了,想要杀了我?” 高焕说:“我没有那么想” 林姷懒得关心他心里怎么想,也不在乎,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掉道:“跑出来做什么?还跑到林业深跟前来?怎么?是想告诉他你病好了?” 高焕没有回答她,反倒是问:“申婆是谁?” 林姷被他突然冒出的问题问得怔了怔,蹙着眉,语气却放轻了些,道:“是以前照顾我的婆婆。” 她的眉间稍缓,轻描淡写地继续道:“以前她就住在这个地方,我会经常跑来找她。” 后来申婆死了,这地方便成了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小天地,然而现在这仅有的一小片天地被林业深占有了,继而被糟蹋,被污染,变得和林府其他地方一样肮脏。 但林姷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不愤怒,不伤感,她的眼睛平静而又幽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要给他治疗瘟疫。 高焕不想再说申婆的事了,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他伸出挂着锁链的手腕说:“这锁链很碍事。” 林姷眱了他一眼,说:“我当然知道,但这又不是我给你挂的”她将水杯放下,手指尖在落了灰的矮案上画圈,冷淡地道:“你若是想逃便逃,想杀林业深便杀,但你可千万别在我的床上杀他。” 高焕冷声道:“你就那么怕他?” 林姷抬头望着他说:“怕” 高焕不屑的冷笑,她这幅样子让他觉得很可悲。 林姷却并不在意,起身道:“你同我来。” 高焕不明白她的意思,跟在她身后出了土屋。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寂静的后山上,微风吹拂着她的黑发,发稍轻扫到他的手背上,有些痒。 走到一处水渠,林姷停下了脚步。 这水渠应该是排脏水用的,隐隐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飘来,而水渠上则是一面厚重的石墙。 林姷转头问他:“你可是想真离开林家?” 高焕道:“自然” 林姷指着那水渠告诉他:“这水渠不过半人高,至多没过你的胸口,你只要弯腰稍加屏气便可以离开,至于铁锁,去外面寻一铁匠,自然能除掉。” 高焕先是有些惊讶,而后眼里充满了防备,几次吃亏后,他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她了,道:“你为何要放我走?” 林姷道:“不为什么”叹息着又道:“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旁人的,当然也不会帮你,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高焕却笑了,他觉得她真是可笑,竟然还想要给他设陷阱,还是用这么愚蠢地方式,他道:“既然能逃,那你为何还留在林家?想来又是一场骗局” 林姷说:“我不过是将我所知道的告诉于你,至于逃不逃得出去,那是你的事,信不信也是你的事。”她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问他道:“况且你又怎知我没有逃过?” 她的眼睛非常澄澈。 高焕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进了水渠里。 林姷听见了声音,忍不住苦笑,她知道高焕一定会跳下去,她实在太了解他了。 她非常清楚他逃不出去,被抓回来不过是迟早的事,她只不过是想以此告诫他,永远不要想着逃出林家。 与其告诉他千百次,倒不如放他离开一次。 虽是如此,他离开的那一刻,她发觉她的心一下子空掉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倏忽间像是化成了一撮死灰。 这林家到底还是只有她自己。 林姷走到山下的时候,李风正在到处寻找高焕,他看见林姷先是一愣,道:“姑娘怎会在这里”又严肃地道:“对了姑娘,您可曾见到高焕,就是柴房那小子?” 林姷一边往山下走,一边平淡地说:“没有看到”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李风喃喃道:“一眼没看到,这臭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