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平城少说也有半个月时间了。除去她刚到的那两天,许蔚然就没怎么休息,每天都在上班,他说想把假期攒得长一点,陪她去草原旅游。自从她去年暑假回苏城后,因为庄青在家,他都没能带她出去度假了,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去一次。 她心里高兴,每天晚上临睡前都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草原有什么吃的玩的,彻底把他有家人的事情忘在脑后了,许思音和温琳发来的消息就像一个惊雷一样击醒了她。 * 许蔚然走到床边看到她苍白的脸色,问她怎么回事。她把手机递给他,上面许思音和温琳的十多条信息已经把屏幕占满了。他温和地说了一句“没事”就微凝着脸色在她身旁坐下,逐条回复他的妈妈和妹妹。 “哥,她们知道你在这里住吗?” 他点点头。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她们会来这里吗?” “她们没来过。”他揽住她,“就算来了也不会有事,别担心。” 没一会儿他的手机里爆发出许思音的哭声,他下床走到对面,手机正对着他的脸,他一面哄一面低声解释,说刚才不太方便打电话,所以才没有接。 “那也不能等这么久,之前的两个星期哥哥一天都没有空吗?” “我要上班啊。” “我不管,这周末我就要跟哥哥去玩,我要去新建的淘气堡乐园……” 电话那边的许思音闹得非常厉害,似乎是对他长时间的缺席异常不满。 许悠早就没有心思看电影了,她把笔记本搁在床头,自己早早躺下,被子拉到她下巴。室内开有空调,凉凉的很怡人,门和窗户自然也全部关上了,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发闷。他把视频关掉,在她身边坐下来,轻声说: “……我可能要陪她两天,这周末。” 他用了商量的语气,别的他没问,许悠知道他没有别的办法,低低“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他的眉心渐渐舒展开了一点,俯身把被沿埋在她肩膀。 “哥,你会回去住吗?” “嗯,要在家住一晚上。” 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说出,小脸却苦下去了。许蔚然似乎看懂了,含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他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那里瞬间多了一片红晕。 “我只跟你一起睡。” * 周末许蔚然就回去了,家里剩下许悠一个人,但除了他晚上不回来之外,其他方面都和他平时去上班一样没有什么区分。他走的时候她出乎意料的没有感到难过,不知道是因为他亲她了还是因为他前夜里说了那句话,即便他们只是很单纯的一起过夜,她回想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苏楠知道她在平城住下之后十分激动,说她也是报考附中的自荐生,两个人可以一起复习。许悠还不太认得路,苏楠就自己来了,还背来一书包的考试资料。 三年不见,她俩都长高了,巧的是个子相差不大。苏楠长得丰满,许悠站在她旁边显得细弱些,但该有的形状一概没少。 “这是一居室吗?” “嗯。” “布局很好,光线也好。”苏楠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你晚上会不会害怕?” “不会,我哥回来。” “……你哥还住这里?你们睡一起?” 许悠面上的自然在遇到苏楠惊讶的神情时渐渐消退了,她意识到了什么,连连摆手: “他住家里,平时会来看我。” 苏楠的目光透过半开的卧室的门看向里面,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她的神情恢复了正常,“就是说嘛,你都这么大了,不可能还跟你哥同住的。” 许悠有些心虚地低头。 * 后面的学习过程还算顺利,但当苏楠走向卫生间时许悠抑制不住地赶到惴惴不安。许蔚然的一些日用品明晃晃地摆在架子上,那感觉怎么看都像是他还在用的,而不是闲置出来的。 “你来这里住多久啦?” “……不长,也就一个星期不到。之前都是我哥住。” 苏楠点点头就拿起笔继续演算了,许悠希望她对这些细节并不关心。傍晚时分苏楠离开,问她下次什么时候一起时,许悠主动要求换地点了:“我去你家玩吧。” 她笑起来颇为关切:“你认识路吗?要不我在你转车的那站接你?” “……好。” * 许悠回来时脑子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和许蔚然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她很满足于现在的状态。她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想象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会怎么样,大概就是像以前庄青不在时她一个人在家里住的那样,那个场景让她不能接受。她喜欢和他一起,她觉得这样最好。纠结过后她决定以后都不说出去,只要她不说苏楠就不会知道。 苏楠给她分享了很多电子版的资料,说是向附中的学长学姐们借来的。在此之前许悠对阮姝曾经说过的“教材不同”没有太大概念,看过之后发现真是和苏城的课本不一样,至少多出五成的新知识来,她有很多不会,只能对着习题集一道一道地啃。 许蔚然到家时她已经坐在沙发那里不停地点头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让她的疲惫散掉了一些,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进来,头发和身上黑色的风衣湿淋淋的。 “外面下雨了?” “嗯,怎么还不睡?” “我……做题。” 他扫了一眼她面前的稿纸,抿着嘴唇不做评判,她低下头才看到自己刚刚瞌睡在草稿纸上画出来的几道长长的竖线。 “早点睡,不会的圈出来,我教你。” 那天他并不是空手回来。许悠在隔天傍晚的时候发现阳台晾有一条崭新的睡裙,乳白色的,正面印有两只可爱的兔子。她还以为是别人家的衣服被风吹过来了,问他才知道是买给她的。她高兴地穿在身上,还不忘问他: “许思音也有吗?” 他说不是,这下子她真正欢喜了。他低低叹了口气,捏着她的脸说: “小醋坛子。” * 许悠的生活自在了一段时间,许蔚然不在的时候她就跟苏楠出去,逛街玩乐或是到国图自习。两三次以后她就对平城的一些地方熟悉了,知道哪里是繁华的商业街,哪家小吃店物美价廉,甚至知道国图的哪个座位离空调近,比其他位置都要凉快。苏楠领了几次路之后许悠行起了便利,她用许蔚然的学生卡带苏楠逛S大,在口干舌燥的时候吃食堂的冰沙。 这天下午,她和苏楠分开后从绿化园外的林荫道回来,被坐在保安亭的姚叔叫住了,说有她家的包裹。 “你妈妈送来的。” 这个久违的词让许悠愣怔了,她的脑子空白了两三秒钟才继续转动起来,料想姚叔说的是许蔚然的母亲温琳。不等许蔚然下班,她就擅自把包裹拆开了,里面方方正正地叠了三件衬衫,还有一只又厚又大的牛皮信封以及一袋苹果。 那个信封没有姓名和地址,只有日期,时间指向半年前的寒假,封口处没有用胶水粘上。她打开来看,里面装了一叠照片,像是去哪个峡谷游玩后洗出来的,有全家福,还有各种各样的合照。 许悠一张一张地翻着,距离她最后一次见到许成周已经五年时间,照片上的他看起来只变老了一点,相对于庄青,这样的状态可谓不能再好了,他戴了一副圆眼镜,气质显得儒雅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凌厉逼人。 素未谋面的温琳样貌平静和蔼,是那种精心保养出来的好看,五官和许蔚然的有些相似。她似乎很喜欢站在许成周旁边,每一张有她的照片许成周都有出镜,有一些照片还是许成周揽着她的肩拍的,给人一种结婚二十周年的感觉。 再往后就都是许蔚然和许思音的照片了;许思音的样貌她以前见过,除去脸上的婴儿肥消退之外,眼睛变大了一点,打扮仍旧是粉雕玉琢的,她总是抓着许蔚然的手不放,最后那张她出现在许蔚然的背上,脸贴着他的耳朵。 许悠看完心就变得空了,和嫉妒时那种又酸又痛的感觉不一样,更多的是无力和羡慕。她发现自己被彻底隔绝在家庭的外面,这个家庭有一半原本是她归属的,现在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