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闷地把照片塞回信封里。 晚上许蔚然就直接把那些照片装进相册里去了,他卧室的书架上有两大本厚厚的相册,一本是天蓝色的,一本是米白色的,他装的也是米白色的那本。许悠凑近去看,有很多她根本就没有见过的照片,许思音从四岁一直到现在都有跟他的合影。 “家里面每年都会拍,平时过生日也拍。” 许悠马马虎虎地点头。 她看相片的目光有些呆愣,像是透过一幅幅画面在想心事。翻到最近的那一页后又恢复了空白,他把相册合起来放回原位。她指着天蓝色的那本说: “我要看那个。” 许蔚然放相册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然后流畅地完成。他告诉她说: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说完就拿着浴巾去洗澡了,许悠坐在床上,心里一阵阵地发凉。她的好奇没有那么容易止住,发了一会儿呆就爬起来,拉着凳子去够架子顶层的那本天蓝色相册。 但很快她就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相册上带有密码锁。她尝试了他惯用的几个组合都不能打开。半旧的封面用墨水笔写了一个英文的名,Amy。 不知道是谁。 许悠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心里像被小虫子噬咬似的又疼又痒。她猜测是他在国外认识的哪个朋友,打开他的通讯录,翻到末尾,都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备注。 * 许蔚然出来时相册已经被搁到了书架下面的桌上,她借力的凳子还没有移走,人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他喊了几声,她都没有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来,他只好用力把被子掀开。她眼眶全然红了,鼻子也是。 “就这么想看?” 她没有说话,背过身去不理他。他打开相册,放在她枕头旁边,一页页的翻。每张照片都拍的她,从出生开始,她被裹在襁褓里面,他才四五岁,坐在沙发上抱着她。到她三岁的时候附小的幼教楼出现了,那栋楼很旧,她穿着改小的灯芯绒外套站在楼下面,他牵着她的手。 许悠早已忘记自己拍过这些照片,她看得有些吃惊。相片保存极为完整,包括她的活动照,校卡照。往后她才渐渐开始有印象了,她第一次穿裙子;附小文艺汇演时她穿演出服,额前一朵菱花,羊角辫扎有金纸;她和庄青以及苏楠的合影,那时候的庄青还相当漂亮年轻。 他离开苏城后还拍了不少,都是回来看她时拍的。她在奶茶店喝珍珠奶茶,她穿着新冬衣包饺子放烟花,她在寒云寺后面坐缆车,在银山山顶堆雪人,在北海玩水……甚至包括她画的画,她的剪纸,奖状,数不胜数。 许悠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想不到会是自己的照片,而且这么多,这么细。相册特别厚,往后的空白还有很多,像是在为什么做准备似的。 “我一直都有拍你的照片。”他环住她轻轻说,“想你了就能看到你。” 那天晚上睡得很早。他睡着以后,她打开手机去查Amy的意思,得到的释义是“最心爱的人”。 她之前懵懂的那些情绪瞬间凝聚起来,仿佛浓雾湿透了她的眼睛,有什么炽热的东西在她的血液里融化,一直暖到心里面去。 * 许悠是在之后的半个月里慢慢学会做果盘和熨衣服的。她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看到了许蔚然眼底的惊喜,虽然她做得并不是很好。后来她发现亲他的时候他会更加高兴,但没过两天他就有些受不了了,半夜总是起来冲凉。隔天下班他买了个枕头回来给她,他们就不再共一个枕头了,他说晚上睡得太近会很热。 附中的选拔考试在八月初结束,许悠顺利通过,苏楠的名次和她不相上下。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两人出去游逛了两天,除了玩乐,还要准备入学的文具和用品。 当时许蔚然已经攒出足够的假期,他在做的一个项目结束后就可以去草原旅行。休假前最后一天打卡下班时,许悠说要和苏楠外食,不跟他一起吃饭。他买了一叠报刊,准备回家休息。 然而,当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许思音和温琳已经站在那里了。许思音第一时间扑进了他的怀里,夸张地表达着她年幼的想念,温琳有些无奈地说: “她还想跟你过周末。” 许蔚然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轻声说:“……这样吧,先到外面吃个饭,我跟你们回去。” “我和妈妈订寿司了,还有几分钟就会送到,直接在这里吃。” 许思音清脆的声音像一柄利刃一样戳穿了他的掩护。温琳的手机响了,那个外送的小哥早早地拿着食盒走出电梯。完成简单地交接之后,许思音出声催促: “哥哥,你怎么不开门?” 许蔚然有些僵滞地点头,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他用短暂的一秒钟想好自己忘了带钥匙的措辞,以及离开这里后去就近的哪个餐厅用饭,但许思音的机灵让他来不及表达这些——她率先从他另外一侧衣服口袋里抓出钥匙,插进了大门的锁孔里。 接下来他们就不得不直面现实了。玄关放着一粉一蓝两双凉拖,茶几上有试卷资料和女孩子用的那种桃红笔袋,沙发的左边搁着一只印满心形碎花的浅紫色书包。卧室的门大开着,许悠的睡裙还放在床头那里,从拉开的窗帘能清晰地看到阳台上晾着的文胸和平角裤。 “这是谁的?” “是哥哥的情人吗?” 许蔚然没有回答许思音的问题,她疑惑的声音在小小的一居室里此起彼伏。他脸色苍白,原本笔直的背脊微微弯曲,无声地站在玄关那里。 温琳的嘴唇有点颤抖,看得出她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表情。她把茶几上的东西移到一边,给寿司盒腾出空位。许思音吵闹的嘴巴被她捂住,往后就乖乖闭上了,伸手去拆寿司盒的包装。她在沙发上坐下,朝许蔚然说: “过来坐。” 他迟缓地走过去,在距离她一尺的位置落坐。温琳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她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喜是忧。他没有跟她对视,低垂着眉眼,目光锁定了茶几边缘的一小片。 “我知道你长大了,快二十岁了。谈女朋友很正常。但是,现在就同居,是不是太早了?” 她语调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波澜。许蔚然沉默着,他还没想好怎么跟母亲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问他: “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在这里住多久了? “你们……有没有采取安全措施?” 后面那四个字让他微微一愣,脸色也异常发红,他低哑道: “——是悠儿。我把她接来了。” * 温琳的脸色还没来得及舒缓就变得铁青,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你说的小悠?” 他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温琳半信半疑,她叹了口气,靠坐在沙发上。 “这么大一件事你不跟家里说?这么瞒着你爸爸,不是存心在惹他生气?” “我之前说了,他不同意。” “那你至少告诉我一声。”她的呼吸因为情绪的波动剧烈起伏,“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能理解,可到底男女有别,你都长大成人也该知道避嫌了,这么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许蔚然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许思音从没见过母亲这样说他,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相当合格的兄长,没有做错过任何事。眼前的场景让她产生了些别的想法,她坐在母亲旁边一动不动。 “这事情我会跟你爸爸说。等小悠回来,你让她赶快收拾东西。” * 许成周知道以后勃然大怒,他之前就严词厉色说绝不会抚养许悠,未想许蔚然直接把人给接了回来,气得他浑身发抖。他往桌子上拍,放在上面的带盖瓷杯被桌面振动得弹跳起来,叮铃当啷地作响。 “我说的话他什么时候听过?现在翅膀硬了,就当我死了!那个小贱蹄子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他想接回来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明天叫福伯来,直接把人送福利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