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又过上了和阮姝一起吵吵闹闹的日子。阮姝的成绩不像原来那样好了,她没再继续当物理课代表,而是决定高中当美术生,课外花很多时间补习美术,除了上辅导班之外还额外请家教。许悠去她家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很多画,全部出自她手——人物的静物的,还有风景的。 “我可以帮你画。” 于是在一个周末许悠去了阮姝家,她把照片传给阮姝,阮姝就一边看手机一边在纸上画。她盯了一会儿阮姝就不自在了,她说:“等画好再看吧,你这样我会画不下去。” 她点点头,转身走到旁边去了。整个画室都是阮姝的,装修精致,面积比寻常卧室宽两倍还不止。她在架子上看到半人高的厚厚的一摞画纸,多是练习作品,翻了十多张之后她看到一幅极亮眼的,上面是一个穿西装的帅哥头像。尽管画上的人发型变得不太一样,穿的衣服她之前也没有见过,但还是第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她哥。 她继续往下翻,看到了更多,古风的,现代的,素描的,水彩的,不同的站、坐、蹙眉、回眸,足有十七八张,统统是画的同一人,哪怕背景变了,姿态穿着打扮变了,□□却依然停留在纸上,那五官组合在一起,她就莫名其妙地感到熟悉。 “啊,你别看。这些我都不让人看。” “你画我哥,你怎么会画我哥的,你又没有我哥的照片。” “我对他印象深刻,当然画得出来。”阮姝说完就把那叠画收进了柜子。 许悠不高兴了,那时她对她哥的在意已经有点儿不受控制,尽管她只在被阮姝刺激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她既没有发作的理由,又无法阻止阮姝对许蔚然的感情。她闷闷地站在那里,心像是有油在煎。 这副样子落在阮姝眼里就有了另外一层意思,她问:“你真那么想看?” “不想看。”许悠走开说,“你慢慢画,我要回家了。” 阮姝的态度变了,不知是为了哄她还是变了想法。她把那些画拿出来,许悠的确没什么心情看,只想赶快回去。临走时阮姝裱好一幅许蔚然的画给她,说送给她哥当生日礼物。 许悠把画塞在衣橱的最下方用其他东西盖住,右下角那个刻有阮姝名字的印章让她很不舒服。到许蔚然生日的时候,她对那幅画只字未提,像往常一样给他寄手作的东西过去,她做的是一个十字绣的钱包。 许蔚然夸奖了她,她却没有以前那么开心,因为她想到了阮姝。阮姝问她许蔚然的评价如何,她说不知道,可能还没有寄到吧,后来阮姝又接连问了她三四次。 阮姝眼底期待的光亮让许悠嫉妒又愧疚;她无法摆脱这两个矛盾情绪中的任何一种。直拖到她编了谎话,事情才在阮姝的兴奋中结束。 接下来的一两个月的时间她们奇迹般的没有冷战。当时学校里忽然爆出副校长和七班的一个女教师有不正常关系的新闻,曾经在国旗下义正辞严的副校长被解雇,各种讨论在班级内外纷纷扬扬。有传言说,她们的数学老师是因为撞破副校长和女教师的私情才不得不离开学校的。 舆论又开始往一边倒,许悠顺理成章地旧事重提了。她得意道: “你看,我就说他是好人,你还不信。” “我信。”阮姝说出了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一句话。然后她递给许悠一个袋子,连同被卷起来的几张纸币:“能帮我寄给你哥吗?” 阮姝的再次请求让许悠烦恼异常,那袋子手工艺品在她家里放了十多天;每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寄给许蔚然时,心头就会浮起一种又酸又痛的感觉,有效地阻止了她的行动。她在阮姝的催促和询问中绞尽脑汁地想出来一个办法,把那袋子重新拿回学校,告诉阮姝: “我哥退回来了,说他不要。” “为什么?” “不知道。” 她的谎言使得阮姝心事重重。那时阮姝已经开始服用激素了,每次两人一起站在走廊聊天的时候,她的目光就会不住地往许悠的胸脯看。许悠一开始还没有觉察,注意到了就问她: “我衣服脏了吗?” 阮姝心不在焉地摇头。 许悠哪里还记得自己以前说的话,只知道往后阮姝都没再请求她寄东西给许蔚然了,她心头那种酸痛的感觉也没再出现。一天她听到教室角落的女孩子低低讨论关于发育的问题,她的名字被反复提起,抬眼看过去时那些女生就笑而不语。她认得里面的柳琴,那个女生和阮姝玩得不错,等其他人散去后,她偷偷问她:“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发育得好呢。”柳琴捂着嘴笑。 她脸一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然后看向班里的其他女生。她发现自己已经足够列入某个突出的分类了,这个分类是小学时女生们贯爱嘲笑的。王依依的比她还要夸张,却像没有意识到一样,每天高高地挺着胸脯从她们面前走过。 “怕什么。我妈说,以后有她们羡慕的。” 尽管如此,许悠还是选择了遮掩。她原本是不穿全套校服的,喜欢穿相对修身的T恤,碍于学校要求会在下面穿一条校裤,进出校门时再罩上校服外套。那段时间她开始穿校服T恤,宽宽大大,基本看不出身材来了,但阮姝还是会忍不住往那里瞟。 许悠解读了那快要把她的衣服穿出个洞来的目光,她羞愤地问:“为什么看我,你自己没有吗?” 阮姝连着半个月都没有理她。 * 许蔚然从大一就开始实习,长假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每个月只能休七天。许悠听说就闷闷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时她作为准初三生要参加学校补课,每周只放半天,比上班族还惨。补了一个多星期之后有人向教育局举报,说二中违规补课,他们才放了四天假。 被蚕食后的暑假又瘦又小,许悠还没有在自家的凉席上喘过气来,就只剩下两个星期了。身旁的电风扇不停地嗡嗡转动,她躺在床上翻一本租来的书,内容跟这个假期一样索然无味。手机铃铃地叫唤,她看了一眼昵称,摁下绿色的通话键喊了一声:“哥。” “在家吗?” “在,在卧室。” “你换身衣服。”他说,“一下子有客人来。” 许蔚然回来的时候身旁跟着两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是他的同学,跟他在同一家公司实习。他们准备去北海旅游,要带她一起。就像上次去银山时那样,他把自己的箱子打开,里面有差不多一半的空隙:“你把衣服装在里面。” 那时许成周对他出行的控制已经到了非要看票不可的地步,他和同学在购买了从平城到北海的机票之后,私下订了往返于苏城的车票。他走的那天也是这两个男生上门招呼他出去的,听说苏城的特产好吃,特地拐过来玩了,还在他们家凑合了一晚。 当天夜里许蔚然没和她睡,而是和他的朋友挤在一起。他重新收拾了自己那间被当成仓库的屋子,两个男生动作麻利地在那里铺床单。许悠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间,没一会儿他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我们一共玩几天?” “十三天。” “你不是每个月只休七天吗?怎么能去这么久?” “因为上个月我一天都没有休。” 她的心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抓了一下。 “睡了,明天六点就要起来。”他帮她掖上被子,亲了亲她的脸。 她抓着他的手打量他,他就在她床边坐下,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她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热,心里咚咚地打着鼓,随着他的靠近她愣了几秒钟,听到他含笑的声音:“饿了?” “……没有。” “那怎么看傻了?” “你长得好看。” 他微微一怔,然后很开心地笑了,看起来是很自然的笑,但他的耳根变得有些红。他俯身在她的眉心啄了一下就起来了,快得她来不及反应。床头的灯被关掉,他轻轻说:“快睡。” 门外倾泻进来的光渐渐减少,他要带上门出去了。许悠呆呆看着,又喊了一声“哥”。 “嗯?” “我想和你睡。”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反锁了门,然后床边凹陷下去,她被他紧紧地抱住了,是隔着被子抱住的。 “今晚不行,等去北海才可以。” “为什么?” 许悠隐隐感觉到是和那两个男生有关,但他不说,只是抱着她不动。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淡淡的很是好闻,许悠眯了几分钟还是没有酝酿出睡意,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欢喜,紧张,还有一点……痒。 隔壁卧室传来男生们的叫喊,敲门声随后响起,问他在干嘛。他答应着出去,走出几步又返回来,低低在她耳边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