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前后的事情一联想,钟素忽然想通了许多事。 乌戎国如今兵强马壮,贞帝不能明着给个假公主去和亲,只能先下手为强,替适龄的女儿们定下婚事。 难怪密阳和平阳两位公主出现在了北静王府的花会上,八成是去相看公子们了。这时候两位公主没出席这芙蓉宴,约莫已经有了合适的对象,甚至已经有了赐婚旨意,这样就可以免去远嫁的命运了。 灵华郡主“恰好”生了病,自然也是事先得知了要和亲的事,悄悄避开了。 她们这些普通的臣子之女,自然被蒙在鼓里,悄悄地送上了祭台上。 至于越陵公主么……钟素悄悄地看了看上面那位端庄大方的皇后,又低下头。素闻皇后把着后宫大权,又素来不喜姜贵妃,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若是越陵公主被挑中,姜贵妃就能心痛至死,皇后不是就少了个敌手么。 贵女们听见那人是王子,还是能代表汗王出使的王子,顿时高兴得发起了做一国之母的大梦,却全然不想问问乌戎国是什么样了。 钟素前世和萧以闲聊时,也曾听过几句乌戎国的事。 乌戎国远在北方苦寒之地,以游牧为生,虽说自汗王至牧民都骁勇善战,可是因为一直流离颠沛、居无定所,他们并没成什么大气候。不必说是和代国媲美了,就是其他中原的小国家,乌戎国也是比不上的。 更有一点,他们还是原始的生活方式,男人们在外头打猎,女人们在家里放羊。虽说因为矿产丰富颇发了些横财,可是却仍旧是个不开化的国家,周围诸国都是瞧不上的。 最近数十年北方气候暖和,草场丰美,乌戎国不必四处寻找新的牧场,操练得兵强马壮,竟生了些南下的野心。那个大摩汗王带着军士们频频骚扰代国边境,弄得代国烦不胜烦。 此次许琤巡猎回来,想必就是打败了乌戎国,又带回了乌戎国想和亲的意思。 但皇后发帖并没明说选人和亲,许夫人自然不能戳破这个秘密,只好隐晦地提示了钟素不要过于出众。 这时候钟素在暗自庆幸,幸亏听了舅母的话选择低调,那四皇子虽说因着越陵公主的关怀之语打量了自己好几眼,可是却不中意自己的长相,大约自己也算逃过一劫了。只是方才瞧他打量钟晴的样子,显然是中意她的。 钟素这么想着,心情复杂地看了看上边一眼,见那四皇子正笑盈盈地看着搔首弄姿的钟晴和梅莹,显然是对她们颇有好感。瞧见这一幕,钟素的头都大了。 天呀,虽说她不想和亲,可是也不想家里妹妹去和亲啊!虽然乌戎国说起来也是一个国家,可是那里的环境艰苦无比,女人和牲畜没什么两样,钟晴去了可能熬不过一个月就要发疯的! 况且,钟晴若去和亲,钟府又要被这多心的贞帝怀疑通外了。钟素这时连脚痛都忘记了,头一次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钟素正闷闷地发着愁,忽地又被一道刺人的目光盯上了。不必抬头看,她就知道是萧以。 这时候她心里烦恼,也不想去理会他,只无动于衷地呆坐着,等他知趣地转开目光。 谁知道那人像得了失心疯似的,盯着她打量个没完,钟素怒火攻心,气冲冲地抬头瞪那人,谁知却瞧见…… 他脸上的,是担忧吗? 不,一定是自己眼瞎了。钟素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眼睛摇好似的。 前世里自己被郭容害得生病时,他没担忧;亭儿被郭容的儿子打得重伤时,他也没担忧。连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都不关心的人,这时候怎么会来关心一个陌生人? 谁知摇头摇了半天还是瞧见萧以脸上的担忧之情,钟素无奈地把这归结为得了癔症。 大约是前一段日子做梦做多了,老是梦见萧以回心转意什么的,奇怪,明明都已经被他苛待得冤死重生了,还盼他回心转意做什么?真是笑话! 皇帝事忙,不过喝了一巡的酒就退席了,皇后在上面独个儿主持大局。 “四王子,咱们代国的风土人情和乌戎国可相同?”皇后坐得端端正正,头顶着那贵重的龙凤金步摇也毫无吃力的神色。 “皇后娘娘,在家里父汗都叫我震儿,请您别客气,也这样叫我吧!”那王子心思甚是灵巧,嘴也甜得很,“代国文风盛行,物华天宝,在座的王爷公子、公主姑娘们也是人才出众。这倒叫我想起了一句话,既见君子,并坐鼓瑟。” 这话一出,皇后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一点:“四王子客气了,我还是称呼你为震王子吧。你这样通晓我们的文化,真是难得啊。” 钟素听了这话,又紧张地打量了上头一眼。这个卫震如此精通中原文化,竟还懂得引用诗经中的语句,入主中原的野心可谓是昭然若揭。若是钟府和他搭上关系,恐怕被削爵都是轻的了,怎么办?怎么办? 若要让他瞧不上钟晴,只好让钟晴更被嫌弃。 钟素在心里默念了两声“钟晴莫怪我,只能怪你倒霉”,然后对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耳语了几句。 侍女听了,顺从地点点头,向钟晴走了过去。 不一会,钟晴便面带不耐地到了末座:“做什么?没见我在上头忙着吗?” “你先坐下,别大声嚷嚷,闹得别人都听见了。”钟素轻轻扯了扯钟晴的袖子,示意她坐下。 见周围人投来含义各异的目光,钟晴不情愿地坐了下来:“有什么事,现在能说了吧?” 钟素压低声音道:“上头那一位是乌戎国的王子,想必你也听见了。我问你,你可是想……”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想做王后的贵女不是有种的。”钟晴不耐烦道,“你就问我这个?问完了,我能走了吧?” “哎——你先等一等!”钟素用力按住了钟晴,“你可知道那位王子喜欢什么?又知不知道怎么才能讨他欢心?” 钟晴头一次发现自家这姐姐竟也不那么讨厌,于是缓和了脸色问:“这话怎么说?” 见钟晴上钩,钟素暗暗笑了笑,一本正经道:“方才我伤了脚,那四王子立刻要来扶我,你可记得?虽说这是由于他不通我们代国礼仪所致,但也不难瞧出他的喜好。他是草原上的英雄男子,自然喜欢柔弱一些的女子,你记住了么?” 钟晴听了深觉得有道理。明明最早那王子中意的是自己,怎么越陵公主关怀了钟素两句就改去关注这丑八怪了?还不是因为听说钟素受伤了!再想想方才他急着去扶钟素,说不定真是喜欢柔弱美女呢。 “知道了,我这便走了。”钟晴也不道谢,甩了甩帕子便上前去了。 没过多久,钟素果然看见钟晴在不住地装柔弱。一会是捂着心口装心疼,一会又扶着额角装头晕,不一会又惋惜地看着面前的菜肴,仿佛多吃一口就要被毒死了一样。 钟晴这一番做作甚是失礼,别说是四王子了,连上头的皇后都看得微微皱眉。 见钟晴演得浮夸,钟素不禁偷笑。这丫头肤浅无知,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启王的喜欢了。还是说她再长两岁性情变深沉了?也不一定呢。 正乐滋滋地笑着呢,钟素忽地又撞见了萧以若有所思的眼光。他先是疑惑地打量了两眼钟晴,像是想不通这个素来以艳丽示人的姑娘怎么一下子变得弱不禁风了,忽地瞧见钟素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又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钟素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捉住,心虚地挤了个尴尬的笑容。谁知那个萧以像是对钟素欣赏得很,反而颇为赞扬地点了点头。钟素被那春花般的笑容晃花了眼,忽地脸上发烫,低下头去。 却说卫震在上面仔细打量着下头一干贵女。他原想娶一位实力雄厚的公主回去,进京后收到了密探来报,说两位适龄的公主全部传出了早有婚约。他这下便知道皇帝肯定舍不得把亲生公主嫁给乌戎国,因此这时候也不去肖想越陵公主,只去看下头。 那个绿衣裳的姑娘一来就被越陵公主问了两声,倒像很受皇室看重,可惜生得实在寻常,他不喜欢。 那个穿红黑衣裳的女子像是绿衣女子的妹妹,背后的靠山大约是一样大的,若是选她也未为不可。只不过方才越陵公主似是不喜欢她,这恩宠上便差了一些。再加上这时候她似是身体不适,便更不合他心意了。他可不想娶个病秧子回去! 红衣裳旁边那个紫衣女子瞧着似乎也不错,生得虽然不如红衣女子,可是却和周围人都谈得兴高采烈,想来出身不低,也擅于交际。 穿着紫衣的梅莹忽地感受到了卫震的打量,赶紧抬起头绽开一个练了千百次的笑容。 卫震回了个笑容,心里却遗憾地摇摇头:这女子神态略带着讨好之色,仿佛缺了些傲气,不足以为正妃。这么想着,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钟素。 因为有皇后的吩咐,萧以便紧跟着卫震,座位正被排在卫震下首,以便一刻不停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时候见卫震看着钟素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萧以心中暗道不好。 怎么卫震选来选去还是选了那个小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