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所住之处为表哥府中,这邸宅当真派气十足,处于朝歌城内四通八达的街道交叉之处,出门便可通往城内的玩乐游赏之地,比起今日去见的男子那小木屋,当真好了不止一个档次。由下人领进了门,转过庭院,这九曲长廊挨着假山花木,清泉松树,不时阵阵芳香传至廊内,真是雅俗共赏。廊道乃上好木料制,隐隐散发着淡淡幽香。窦姝被带到了暂住的房间,待下人退了出去,关上门的刹那,故作严肃的脸便放松了下来,止不住内心的兴奋,在屋内走来走去地观望。 据说这小霸王也并非啃老一族,因一身武力十分出众,被皇上赏识,年纪轻轻便封了众赏,这宅院便是其中之一,虽父母尚在,然实则宅院主人便是这霸王。因此窦姝倒是有几分出乎意料,原以为像表哥那种性格,房间会更炫酷一些,然未想到,这房间竟是意想不到的朴素,然又不失典雅。门壁一处嵌着内窗,外面一池碧荷开窗即可观赏,落地窗边摆着一张棋桌,呈菱形的黑白相间的棋桌布置于古朴的桐木色棋盘上,无意外的十分和谐。再旁边便是漆黑的书架,上面书卷或整齐划一或凌乱不堪,亦有未合上之书卷摆在其上,落下了长长的卷尾,书旁摆着葱绿的植物,书架边便是书桌,书桌一角乃细细的研磨架子,再上便嵌着圆形的落窗,数枝梅花从外横插进来,兰花亦生长得极为茂盛。 “想不到,他也有如此情趣呢。听说这表哥的猎术十分不错,若有机会,真想和他切磋一二,且不论这人人品,比赛一定颇有意思。只是我很久未举弓射箭,手法怕是也有诸多生疏。”窦姝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于屋内走了几圈之后,扑但了窗边的摆着的木枕床上,心叹着若有机会,能够长期住在此处,一定颇具诗情画意才是。想起自家那老头子的品味,虽说也还不错,只是比起这间屋来,未免少了几分女子情怀……女子情怀?没错。便是这种感受。 想至此处,窦姝不禁于床上翻身,正面朝上,望着天花板心想,难道这表哥是特意为那女子,建造如此房间?这时敲门声于外响起,窦姝起身开门,钻进一个脑袋,她暂且忽视,随后看到了后面那人,一时不禁有些无措,“曹……不,孟德。”她不免有些疑惑,这个点二人来此做何。 曹操歉疚地微笑,“有些事很在意,与本初商量之后,决定也来你处观看,这虽然颇多不礼貌,还请多多见谅。”这么一个气场强大的人低头给她道歉,倒让窦姝很是受宠若惊,除此之外,内心还有说不出的隐隐不安之感,总觉有些怪异,却又无法具体描述,便只能暂且搁罢,停止继续深入去想。 直到袁绍的话才让她稍稍有些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袁绍在屋内转了一圈,以十分考究的目光巡视之后,抱着双臂下定结论:“和我们所想一样,我,孟德,你。三人所居房间的风格是一模一样。” 这正是窦姝之前的奇怪之处,喃喃道,“怪不得,总觉得这房间女性味十足。原来如此。”前来换花的侍女也走了进来,见屋内多了几人,她一时显得有几分胆怯,见三人均俊俏不凡,便又不禁多看了几眼,脸红得如同落日夕阳的灿烂晚霞。这窗前兰花开的正好,这侍女却无故将这兰花换下,摆上了另两盆无名之花。 窦姝不免疑惑,“这兰花开的正好,为何换下?” 小侍女一时未想其中一俊俏千年竟会主动走近与自己交谈,不禁红了脸道:“今夜准夫人要来此共度晚宴,少爷吩咐了,将家中所有花都换成这种花。” 窦姝“哦”了一声,随即问道:“这种花很少见呢。” 小侍女答道:“说的是啊。我们都没见过这种花,连夫人本人似乎也说不上这种花的名字,只是她特别喜欢,说不出来的就是喜爱。”小侍女说着,手脚麻利地将这花瓣拂了拂,让它看起来更好看一些。 都叫起了夫人这个名字了,想来也是那表哥命令的吧。话说因为一场晚宴,就把全府的花盆都换了下来,也真是奇怪至极。啊,这么一想,似乎先前的的疑惑都有了答案。果然,小侍女被这么一来一回的套话,也不禁有些感慨,“少爷对夫人是真的很宠爱呢。连府内所有房间的风格,也都是按照夫人喜好来的。夫人真是好命啊。”说着,小侍女就要走出房间。 窦姝这边心神正恍惚,只听得袁绍随口一问:“这话似是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 小侍女笑着回答:“您是刚来的贵客,怎会眼熟呢。这花在咱们朝歌城,便只有夫人府中有。我们这些种子,可都是从夫人府里拿来的,不过不知为何,总不能长成那般大树,就是开花,也只是稀稀落落几株,花期很短。因此少爷吩咐我们,只有夫人来时,再将这几株开地正好的插进花盆之中。说起来,三日后夫人便要嫁进来了,有她在,这花也能开满一树了吧,真期待啊,那时候,少爷该有多开心呢。”小侍女感慨着,犹如一个怀春的少女,轻快地带上了门。 她走后,室内一时有些无言,窦姝抓了抓头发,心想这三人的关系还真复杂,另外两人的表情,表示他们也是同样想法。然而,袁绍还是不免感慨,“这小女孩看起来还不满十四吧,真是天真无邪呢。估计这辈子都没怎么出这府宅吧,怀春的少女最是天真烂漫。”他这语气,竟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 见窦姝曹操二人皆默不作声,袁绍的得意之情便越发的明显,“我早就说,那小子犹犹豫豫,不值得帮忙。现在你们同样看到,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善茬。由此推断,那女的也非善茬。由此,这三人之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热血是件好事,但有关男女之情的,我奉劝二位还是不要理会的好。你们永远不知,那有多么复杂。”这小子,那小子,他说的还真轻松啊。然而转念一想,自从插手此事之后,袁绍的情绪便十分的不同寻常,甚至可说反常。看样子,他似乎对这男女之事深恶痛绝,想必是自己也曾经历相似之事吧。然之前他却从未表现出有关此事的一丝一毫。思及于此,窦姝不禁朝袁绍多看了几眼,他插着腰站在窗前,表情似有不耐,亦有茫然,这让窦姝不免自问,自己是否如他所说,热血过了头,竟变得开始自以为是。或许真如他所说,从开始便不该这么自以为是地去插手他人感情。更何况,这与之前遇到的几起事件皆截然不同。 许是察觉到她的迟疑,一旁的曹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才十四岁吧?” 窦姝点头道,“对啊。” “十四岁,早了点。”他低笑。 不知此话何意,窦姝便没有多想。直至正午,三人于这府内吃了午饭。为招待三位贵客,表哥特地吩咐下人,做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虽与唐老头的相差甚远,然而也可称是美味佳肴了。这对窦姝而言再好不过,当即便狼吞虎咽起来,袁绍对她这副吃相十分嘲笑,而她以长身体为由成功顶撞了回去。袁绍自知无趣,便也闭口不言,只用行动表示自我态度,一把将她手中鸡腿抢了去,两人自然又是一番争斗。 这边表弟父母已多年未见曹操,此番相见自然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这二老与想象中大有不同,原以为与他儿子那般是狂妄不羁之人,然不尽相同,或说是相近甚远。这二老皆已上年纪,一脸慈容,并非强势之人,也正因此才会生出与之完全不同的儿子吧。然而他们对表哥不过泛泛之交,并无甚多了解,故此就下决断,也实属果断了些。这二老见曹操长成这般模样,均十分惊喜,当即便觉曹家又出一英才,纷纷夸耀他有他祖父曹腾之态。而曹操听了只是淡笑置之,并无过多反应,之后二人又谈及自家小儿,虽年龄最小,然最为出色,也让他们十分自豪,这类话题便又无法避免地谈到将来请多关照之话,这二老虽其貌不扬,说话也轻声慢语,然而或许真有远见一般,早早预见到曹操发光发亮的未来,才会此时向比小儿还小的曹操暗下嘱托。然而曹却若有所思,只是含糊致辞,并无准确答复,这又让二老有些不服气,难道如自家小儿这般优秀人才,也入不了他的眼吗,未免太过自负了些——二老如此想道。 正午之后,午后阳光有如春水般温暖泻下,点点金光从门隙中照进,吃饱喝足之后,躺于这床上,晒着阳光,什么事都不必去想,这般生活当真滋润。 窗外那盆新花不过刚摆,然那个位置不甚之好,连阳光都照不见,才不过几时,这花已然有枯萎之迹。窦姝忽地起身,盘腿正坐于上,面朝窗而坐,心神就此恍惚起来。这般情景,与当年二姐之事又何其相像,如此,往事不禁悠悠转转,复又重现于她之眼前。 那是她仍处于垂髫幼年之事了,时间感觉久远,然而这么一回想,也不过五六年之光景,如此想来不免又更加唏嘘,才这么些时间,二姐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爱笑的少女,而那多情的皇上仍处处留情,一路走一路爱,至于张大哥……多年未联系,此次前探,不知他如何了,是生是死,是健康是疾病,是否如二姐那般,还深爱挂念着对方。她年龄不大,未谈过男女感情,唯有的爱情观,皆从二姐那般看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抵是这样吧。 张大哥是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年轻晓勇,勇猛能干,深得父亲看重,彼时二姐仍是闺中少女,虽不甚出门,然其貌美已传遍京城。张大哥与二姐互通书信,暗生情愫之事,起初父亲并不知道,一切均由年幼的她来充当信使。几兄弟姐妹之中,属她窦姝最调皮贪玩,也因如此,与父亲性格最为相像,故此父亲最是疼爱于她。有时为了制造二人见面机会,年幼的窦姝会故意将父亲骗到屋内,一骗便是一下午的光景,父亲对此也全然不知。故此也可说,是她见证了二姐与张大哥那段最纯真美好的初恋光景吧。 然而当时父亲并非正将军,顶头那人野心颇大,嫉妒之心也颇强,而那时父亲也经历几场重要战争,一跃成为朝中耀眼人物,颇让那位大将军眼红。而当时,桓帝对二姐容貌已倾慕已久,可谓一见钟情,那之后便时常向父亲明里暗里地说起此事,然二姐不同意,父亲也不愿逼她,一开始,这事是压下来的。就在那一年,张大哥决定向父亲提亲娶二姐的那年,不择手段的皇上,竟以将军一职,逼父亲将女儿嫁作与他。父亲受顶上将军压迫,心中早存怨已久。这么一说,便心动了。然而父亲何人,铁骨铮铮窦武是也,即使头顶浩浩皇威,生生是视而不见。 窦家在这时本是生死存亡之刻,父亲头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然而偏巧当时,张大哥求亲之时,仿佛给父亲脸上狠狠打了一掌。想必父亲当时也是如此之想,这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我一心提拔栽培将他视为接班人,而这人只想泡我爱女。老子刚拒绝了天子,转眼你又来了这么一出,天子和你之间,老子为何不选天子,反选你个乡巴佬做女婿委屈了女儿? 至今想来,或许一切都是命数,父亲若早日知道二姐与张大哥那么多年之间的感情,就不会那么急着把二姐嫁进宫了吧。